枯藤缠绕着新发的嫩枝,手心皮肉再使把劲儿能捏出水,细细条,白生生,风稍大些就吹断喽。
奶奶叹了口气。
她的一双手,曾无数次托举起眼前那具幼小的身躯,奋力欲将其推离出这片贫瘠的土壤,可她真的太老了,纵使拼尽力气,也穿不过头顶森森密林、莽莽群山。
她锁着她,倒害她没办法长高。
奶奶松开手,抓起周灵蕴脖子上挂的毛巾给她擦头发,“你跟那个大老板处得咋样?”
周灵蕴一说起姜悯就满脸害羞,她眼睛湿湿亮亮的,“姜老板对我可好,今天还牵我手,就刚刚,我下班,她牵着我回来的。”
奶奶“嗯”一声,手摸到她的脸,粗糙的大拇指轻轻刮了刮。
周灵蕴笑,“有点痒。”
奶奶又问她上班上得咋样。
周灵蕴笑容消失得彻底,“就是干活呗,还能咋样。”
“有没人欺负你?”奶奶看着她。
周灵蕴摇头,“大家都在干活,忙得很,事情多得做都做不完,谁有空欺负我。”除个别不需要干活的。
奶奶仍是静静看她。
周灵蕴不自在扭动身体,“睡觉了,我瞌睡来了。”
“你上姜老板那屋睡吧。”奶奶说。她说姜老板喜欢你,愿意拿你当朋友,跟你玩,咱家没钱没势,无以为报,她晚上无聊不好睡,你陪她说说话。
“你话多,你们老师说,你一天到晚嘴巴闲不住,还偷偷传纸条。”
周灵蕴一下怒了,“我哪有!是那个纪律委员跟我有仇,她老乱记我的名字。而且我根本没得罪过她,是万玉,她们关系不好,我跟万玉玩得好嘛,她整不过万玉,就整我。”
“看嘛看嘛,说你一句你有十句等着。”奶奶给她头发擦个半干,“去找你那个大老板,她愿意听你叽呱。”
姜老板真的愿意听我叽呱吗?周灵蕴咧开嘴角,“她好像是有点喜欢我的。”
门缝里挤进颗脑袋,像从铁围栏外长进来的一朵向日葵,那抹鲜亮的色彩实在难以忽视。
姜悯视线聚焦,“陪我睡觉?”
周灵蕴见她并无愠色,胆子大了些,轻巧地滑进屋,回身小心翼翼合拢门,走到床前,“你无聊吗?我给你讲笑话听。”
谁要听笑话,上句还没掰扯清楚呢。“睡什么觉?”姜悯目光警惕,谷香岚女士声声质问耳边回响。
——“你心理扭曲,你是变态啊?”
周灵蕴双手合十垫在腮边,歪头,“就是睡觉呀。”
小模样还怪可爱。
姜悯手指揪紧沙发扶手,“哦哦,什么笑话说来听听。”
周灵蕴小碎步挨去沙发边,带着湿漉的橙花香气,她竖起一指,“有一个人,姓刘,大家都叫他小刘,但他有一件最害怕的事你知道是什么吗?”
姜悯沉默。
“他最怕忙!”周灵蕴迫不及待要透出谜底。
“为什么。”姜悯配合,也是根本懒得费心去猜。
周灵蕴满脸机智,“因为别人会叫他小刘忙!”
姜悯无言。
周灵蕴自己把自己逗乐了,“小刘忙,小流氓,哈哈哈哈哈哈——”
很无聊的笑话,根本就是讲笑话的人为自己准备的,为一场感觉良好的自我陶醉。姜悯认为自己根本不会被这种低级幽默打动,莫名,却牵起嘴角。
“好笑吗?”一丝微妙的纵容,她自己都没察觉。
少女铃音清悦,周灵蕴笑得见牙不见眼。
身体放松仰靠在沙发背,姜悯饶有兴味看着她,“再来一个。”
周灵蕴止住笑,抿唇思索几秒,刚要说,捂嘴打了个喷嚏。姜悯摆摆手说“算了”,带她出去吹头发。
“你开心吗?”周灵蕴仰脸等待夸奖。
姜悯很给面子,“哼笑”一声。好笑的不是笑话,是她。
周灵蕴受到鼓舞。于是,等到姜悯洗完澡回到房间时,发现某人已经掀开被窝,床上躺得板板正正。
“姜老板,你的床好香好软。”周灵蕴舒服得两眼眯缝,整日劳作积攒的疲困涌上,她艰难抵抗,要等到姜悯回来。
姜悯靠在门框,蹙眉站了一会儿,才慢慢朝她走过去。
“谁允许你上床的。”
周灵蕴上下眼皮直打架,呼吸变沉,意识逐渐模糊。
姜悯居高临下,被角处女孩露出半个小巧圆润的肩,长发虚掩着,随呼吸微微地颤。
房间熏香气味冷冽疏离,无形的屏障划分出她的独属空间,此刻却被无声渗透、融化。陌生气息丝缕缠绕,霸道入侵,像太阳晒化的麦芽糖,满是阳光烘烤谷物后的温暖醇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