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小孩一听,撇下他爸“噔噔”跑进屋,再出来,身上赫然套着一件对他来说过于宽大的塑料雨衣。
长长的下摆拖地,他甩着袖子像只滑稽的胖企鹅,冲进雨幕,“呜哇哇”怪叫乱跑。
热血直冲颅顶,周灵蕴把书包往板凳上一放,想也没想就冲进雨里,“你还给我!这是我的!”
小孩被拽住,立即捏起拳头打她,周灵蕴没还手,只是固执地去扒那件雨衣。小孩急了,咬着后槽牙,开始下死力气。周灵蕴眼眶挨了下拳头,真疼了,使劲推他一把。
他没站稳,一屁股坐泥地,还不放过,抓住周灵蕴手腕,张嘴就咬。周灵蕴痛叫一声,心里憋的那股火腾就窜起,她手直接伸过去抠他嘴。
山里孩子打架都带着股狠劲,周灵蕴毕竟年长几岁,力气也大,小孩吃痛松嘴,“哇”一声大哭起来,面上几道红痕。
周灵蕴趁机用力一扯,雨衣带回,她顾不得衣上泥水,死死抱在怀里。
雨衣是奶奶带她在集上买的,她的每一样东西都得来不易,浸透生活的艰辛,她万分珍惜。
他们家明明很有钱,能开茶厂,能给工人发工资,虽比不上姜老板的有限公司……周灵蕴不懂,为什么公司的前面都要加一个“有限”,什么意思呢,像人的生命一样是有限的吗?
她脑袋里乱七八糟一堆想法,总之,能开茶厂,不管厂子是大是小,都比她厉害比她有钱。
那么厉害,那么有钱,为什么要偷走她的雨衣?
周灵蕴站在雨里,呼吸尚未平复,脑子热热的,脸也热热的。
她抱着雨衣还在发傻,突然,从板房里冲出的穿红衬衫的女人朝她脸上甩了一巴掌。
“啪——”脆响。
周灵蕴左脸剧痛,眼前金星乱冒,整个被掀翻在地,泥水瞬间浸透她半边身体。
穿红衬衫的女人还不放过,朝她后背猛踢几脚。
“贱骨头!拿你件破雨衣叽歪什么?还敢打我儿子!看你可怜赏你口饭吃,不识抬举的小贱货!死全家的扫把星……”
女人转身抱起地上哭嚎的儿子,心疼哄,男站在屋檐下,吐几个烟圈,眼前这场闹剧似乎跟他全无关系。
食堂里有人听见动静跑出来看,有好心人把周灵蕴从地上搀起,回头帮她说好话,“老板娘别生气了,都是小孩子嘛,闹着玩的。”
“闹着玩?”女人声音陡然拔高八度,“她这叫闹着玩?!看她把我家强强打得!脸都抓花了!”
周灵蕴后知后觉感到委屈,手臂擦脸,揪着自己一边沾满泥汤的碎刘海,“是你们先偷走我的雨衣,是他先咬我!”
大姐暗暗使劲拧了把她的胳膊肉,“你别说话!”
女人果然大怒,扔下小孩跑过来,手指头直戳她鼻梁骨,“你一件破雨衣才值几个钱,小贱丫头懂不懂感恩?反了你了!”
大姐背过身子,把周灵蕴护在怀里,“算了算了,这点小事生气不值得,消消气消消气,别跟小孩一般计较。”
男人掐灭烟头,不说话,只笑。女人骂骂咧咧回屋,给儿子换衣裳。
周灵蕴站直,摸到自己半边脸肿起来,还很烫,她用力吸气,强忍眼泪不落。
大姐给她拍拍背,“挣钱要紧,是吧?想挣钱不单要能吃苦,还要能受气。”
周灵蕴把地上雨衣捡起来,泥水砸落在她同样裹满黄泥的胶鞋,无声替她落着泪。
在这满腹屈辱,浑身冰冷,几乎要被绝望淹没的时刻——
“周灵蕴。”
平静,却带有穿透喧嚣风雨,坚定充满力量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周灵蕴浑身一抖,如被闪电击中。
她僵硬转身。
滂沱雨幕,姜悯撑一把巨大黑伞,静立在砖墙一侧。
她的面容在伞沿阴影下有些模糊不清,但那道担忧的视线,却如同破开乌云的一束暖阳,精准投落在少女颤抖的身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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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小蜜蜂一头扎进花朵……
时间仿佛凝固。
厂房持续不休的机器轰鸣声、水泥坝前沸腾的雨花、老板娘刻薄的余音、小孩没完没了的哭喊……
周遭喧嚷,骤然被按下暂停键。
世界安静,唯有心脏在胸腔擂鼓。
姜悯伞下静立,如神邸从天而降,身后那辆线条冷硬的黑色越野,在灰暗的雨景中也显得格外高大雄伟,似某种护卫的灵怪。
周灵蕴脸上还火辣辣疼,手腕牙印渗血,针刺的锐痛,雨水顺着发梢流进脖颈,冻得她牙根发抖,身体本能的保护姿态,双肩高耸,手脚蜷缩。
四目相对那一刹那,空气中迸发出细微的蓝紫电光,奇异暖流浇灌身体,冲垮她所有防备筑起的冰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