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灵蕴不知道她们说的谁,多数时候不参与讨论,被问起,为了显得合群,僵笑两声,稀里糊涂点头说“我也觉得”。
蛋挞开始给周灵蕴梳头,摘下她朴素的黑色发圈,马尾从后脑正中位置换到一侧,解下自己的豹纹大肠发圈套上去。
“时尚的精髓在于发型,懂?”
周灵蕴伸手摸摸自己的侧马尾,蛋挞围着她转来转去,总觉得还差点意思,弯腰,镜里两张五彩斑斓的脸蛋紧贴着,半晌,蛋挞竖指,“斜刘海!”
洗头小妹终于有机会进阶成发型师,蛋挞拿出剪刀准备大干一场,周灵蕴捂住脑门,“不能剪,奶奶看到要骂的。”
蛋挞遗憾,“那就这样吧。”
几人朝茶厂老板靠山的小别墅进发,途中蛋挞向周灵蕴传授话术,强调重点在于真诚。
“照实说就行,不行我帮你说。”
周灵蕴本来已经放弃,好友热心相助,内心希望重燃,也是不忍拂了大家的意。
作为过来人,蛋挞很清楚她的别扭,说没什么体面不体面的,饿死事大,吃饭要紧,懂?
大家都很穷,明摆着,各家有各家的惨。
蛋挞本是她们几个里面条件最好的,家里开小超市,几年前她爸开车撞到人,家里钱全赔光不算,被撞那人半死不活瘫痪在床,每个月还要支出一大笔营养费。
“上个月干脆搬到家里来住了!一张行军床睡在客厅,每天要喂饭,还给他洗屎洗尿。”
蛋挞说起来就是一肚子气。
周灵蕴“啊”一声,“他家人呢?”
“不要他了,残废了嘛,没有用了。我爸说他老婆带着小孩跑了,他爹妈也不想伺候,把人往楼道一丢,叽呱要我们负责,走了。”
蛋挞踢飞路边小石子。
另一个女生叫梦弟,顾名思义啦,家里做梦都想生儿子,连续三个都是女儿,超生到处躲。
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怀上,生产那天,梦弟妈大出血,还没到卫生院就来了个一尸两命。
梦弟是长姐,妹妹还小,只能出来打工。
至于那个男生,是蛋挞目前的男朋友,发廊里认识,也是洗头的。蛋挞之所以中意他,因为他是个哑巴,不会讲话。
他洗头时从不推销产品,从始至终沉默微笑服务,意外客情很好,每月都是绩效冠军,蛋挞看中他安静,对她舍得花钱。
几人目前状况,家庭健全富足是万玉,妈妈在服装厂,爸爸在工地,两边四位老人都在,家里前年盖了新房子。
万玉全家一致认为,初中文化完全够用,反正大学毕业出来也是给人打工,早打晚打没什么分别。
再者,能不能考上大学还两说呢。
老话讲,知足常乐,一路走,东拉西扯不知怎么扯到“幸福”二字,梦弟觉得现在的自己很有发言权。
她亲眼所见,隔壁菲菲家自从添了小弟,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得让给小弟,菲菲还常因为小弟莫名其妙挨打。
“虽然妈妈死了,可小弟也没生下来,没人跟我们抢东西吃,不用挨打,已经很好了。我们多想一点好的事情,才不会伤心。”
万玉说,等到初中毕业跟妈妈一起去大城市打工就是幸福。
蛋挞冷笑,“什么时候那个死残废死翘翘我就幸福了。”
哑巴“啊啊”两声,不知说的什么。
周灵蕴茫然半张着嘴,她的幸福呢,她不知道。
只是心里有个模模糊糊的念头,姜老板会是她的办法,她的救命稻草,死也要抓住。
又见面了,站在姜悯面前,感觉被一束和煦的阳光照耀着,隐隐闻到甜丝丝苹果茶香气,似乎被温暖的毛毯包裹着身体。
周灵蕴九十度鞠躬,“姜老板好。”
姜悯仰靠椅背,眉头皱成一个川字,“脸怎么搞的?”
眼珠骨碌转一圈,看不见自己,到底是美是丑心里没个准,周灵蕴羞涩一笑,“蛋挞她们帮我画的。”
“门口还有几个小孩。”阿姨说。
姜悯闭眼,两指点按在太阳穴,“进屋去把脸洗了。”转头让阿姨把外面小孩放进来,拿些零食招待。
周灵蕴第一次化妆,也不太习惯,脸上敷得厚厚,好像有个塑料袋套脑袋上,喘气都不顺。
本来准备了一堆话要讲,说其实是户口本年龄写错,因为大人没领结婚证,乡下人嘛没那么多城里规矩,后来为了上学,家里谎报年龄。
都是蛋挞教的,不管有道理没道理,有逻辑没逻辑,反正就这么说。
化妆是为增加可信度——您瞅瞅,长得是不是还挺成熟的。
结果倒好,进门没两分钟,姜悯面前屁没放半个,人家一个不耐烦的眼神,周灵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没二话赶紧进屋洗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