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源有些茫然的坐起身来,正对上了站在床尾的沈素溪的眼睛,只一瞬间就睡意全无。
母亲一向爱美,从来都是精致漂亮,优雅得体,沈清源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她披头散发的模样。
沈素溪面容憔悴的仿佛一夜没睡,那双精明的眼睛变得没有任何神采,此刻正幽幽地盯着他瞧。
沈清源甚至察觉到了一丝恨意,这令他有些无措。
母亲为什么会恨自己?
究竟发生了什么?
还未想明白事情的缘由,沈素溪已经缓缓走近,端起了他床头一碗黑乎乎的药汁,面无表情道:“清源,你病了,喝药。”
那碗药汁有一股刺鼻又恶心的味道,看上去还有些粘稠,沈清源本能拒绝:“妈,我没生病。”
在他看来,还是母亲病的更严重些,看起来又犯了狂躁症。
沈清源掀开被子,想扶母亲去吃药,好好休息一下再去找家庭医生。可还未来得及下床,就被沈素溪按住肩膀,阻止了他接下来的动作。
沈素溪凑近了瞧他,沈清源同他父亲林修远长得很像,都是清俊周正的好模样,性格也像,天生寡薄,好像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倒也不是全然漠不关心,只是与生俱来的难以共情。
当年沈素溪还是娇蛮任性沈家二小姐,什么样子的男人没有见过,偏偏就栽到了林修远身上,使尽手段追了三年才追到,哪怕沈素溪非常明白,林修远并不爱自己。
可那时她无所畏惧,只要人在自己手里,什么身份地位真心都不重要,她只要她满心充盈的爱意有着落,她也相信林修远不会永远都像块石头。
所以后来才会那样接受不了。
捉奸在床的时候,沈素溪才发现原来他也可以深陷情/欲,只是对她无法动情。
沈素溪的眼神已经有些疯狂,她死死盯着儿子,满脸绝望的又重复了一遍:“清源,你病了,喝药。”
鹰勾似的手离开了他的肩膀,又去抓沈清源的下颌,想要逼他张嘴,亲自喂下那碗药。
见沈清源十分抗拒,她嘴里还轻声哄着:“清源,这是妈妈辛辛苦苦找来的偏方,熬了一夜才好,只要你喝下去,就可以好了,什么病都可以好了,乖啊。”
挣扎间那碗药汁泼洒出来,淋在了他的身上,乌漆嘛黑,像是永远都洗不去的污点。
沈素溪突然崩溃的将碗摔碎,而后歇斯底里的质问:“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同你父亲一样!你怎么可以跟他一样?!”
沈清源只觉得母亲这次病的格外厉害,连忙上前想要安抚她的情绪,可是刚刚碰到沈素溪的手臂,就被狠狠甩开:“别碰我!”
他知道躁狂症发作时非常痛苦,沈素溪现在全然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因而并不责怪母亲的突然失控,只想尽力令她冷静下来。
沈素溪却并不想他靠近,刻薄的话语如同利剑一般刺向他的心脏:“沈清源,你跟你父亲一样恶心。”
她这样说着,眼睛里满是憎恶。哪怕他并不在意别人对自己的评价,可沈素溪到底不是旁人,沈清源脸上浮现出十分受伤的神色,哪怕一闪而过,还是被沈素溪敏锐捕捉。
她突然变得更加愤怒,极力想要证明自己不是无端作恶,从口袋里掏出了十几张照片,挥手洒的满地都是:“瞧瞧你都做了什么好事,你才是伤透了我的心!”
沈清源低头去看,照片里都是他跟徐朗,各种角度,像素模糊,有几张借位拍的,看上去确实有些暧昧。
此时沈清源终于明白,为何徐朗最近好像变了一个人,不但不再粘着他腻腻歪歪,反而保持着夸张的距离,同学们看他的眼神也都透着古怪。
这真是场无妄之灾。
父亲的背叛一直是母亲的心病,她全然没有办法接受儿子也变成林修远那样,所以才会彻底发疯。
依沈素溪的脾性,这件事如果不能彻底解决,还不知她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
沈清源试图开口解释:“我跟徐朗只是同桌,没有任何其他关系,这些照片说明不了什么。”
他刚说完,脸上就挨了一掌,从小到大,沈素溪哪怕犯病,都没有这样打过他。
沈清源一时有些怔忪,就见沈素溪将手里被攥的皱成一团的照片展平凑到他眼前:“沈清源,你们都敢在学校接吻,还敢跟我说是误会?你怎么
能这样骗我?”
说完就崩溃的大哭起来。
他脸上传来了强烈的刺痛感,想来沈素溪使了不小的力气,可是心中的痛苦远比皮肉之苦多的多,他又想起当年父亲血肉模糊的脸,看来母亲还是对他手下留了情。
在沈素溪凄厉的哭声里,他的头变得越来越痛,不得不强迫自己深呼吸冷静下来,思绪却开始游走。
直到十分钟后,沈素溪逐渐停止哭泣,才发现一向贴心的儿子此时只是一脸漠然的看着自己,不由更加觉得心寒,于是放出狠话:“沈清源,你如果继续跟他纠缠不清,我们今生的母子缘分也就尽了,以后你是死是活,都跟我没有关系。”
她没有再看儿子一眼,径直走出门去,眼见他没有追上来求饶亦或是做出保证,沈素溪又有些慌神,沈清源毕竟不是林修远,她还没有狠心到那个程度,思虑片刻,又折返回来道:“最近我会找专门治疗的医院,你还年轻,应该有救,反正也获得了s大的保送资格,学校就暂时不要去了。”
随着沈素溪的离开,门被重新关上,屋内又只剩那盏壁灯,昏黄暗淡,好似他这一生,从来没有天光大亮的时刻。
他静静站了一会,厌倦了自己与黑暗融为一体的身影,走到窗边拉开了厚重的窗帘。
冬日阳光熹微,令人感觉不到丝毫温暖,如果每天都要被困在这里,想来他很快就要跟母亲一样发疯。
他不想变成没有理智的疯子。
沈清源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天上厚重的云层已经被风吹散,阳光普照大地。
透过落地窗,沈清源看到一行人正向别墅走来。走在前面的是沈长河和许念,两个人挽着手在聊天,看起来十分亲密。
视线又落在了许念身后的女孩身上,她穿了厚实的白色羊毛大衣,头上带了顶白色绒帽,大半张脸都裹在了围巾里,只露出了一双眼睛,看起来非常怕冷。
沈星川在她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不知怎么就踩到了姚映夏的皮靴,她一个趔趄,整个人都向前趴去,幸好沈星川眼疾手快,将她拉了回来。
姚映夏太轻了,他的力气又有些大,惯性之下,几乎整个人都要撞进他怀里,幸好姚映夏及时伸手挡了一下,却不小心按到了他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