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夫人性子直且柔顺,奉丈夫话为天旨,知道卢家和崔家这门婚极为重要,因着先前府中那一场次子的大闹,又想想内里的丑闻,总对崔云祈有些歉意,见他温润俊美,风姿迢迢,便越发觉得是良婿。
她知不论如何,等丈夫攻下长安,便是天子,姝月是公主,任是从前有何不足,崔云祈为臣子,自是不能有二话!
但她还是盼这场联姻还是能得个好结果,所以与他说了许多卢姝月的好话。
崔云祈只含笑温温听着,偶尔应一声,并不搭话。
“娘。”卢姝月柔柔的声音响起。
方夫人偏头看去,见女儿特意打扮了一番,心中松了口气的同时,亦是满意,便寻了个借口离去,盼这对注定要成眷侣的小儿女能借此机会说会儿话。
等她一走,两人相看两厌,崔云祈垂眸喝茶,打算再坐会儿便离开。
卢姝月却婉婉笑着说:“我爹命你回来陪我些日子,你今日才来,我却不怪你,还要送你一份大礼。”
崔云祈抬起眼朝她看去,,也不过淡淡一笑。
卢姝月看他广袖深衣,峨冠博带坐在那儿,听闻自己此话面色也不改,依旧温润斯文,便冷笑一声,朝自己的侍女看了一眼,侍女立即躬身出去。
不多时,侍女再来时,身后跟了两个脸上敷粉的俊美少年,身上穿着修身的白色锦衣,春柳一般的身姿,若无崔云祈做比,亦是女郎们喜欢的美少年。
崔云祈目光一瞥,眯了迷眼。
卢姝月掩嘴笑道:“妾偶遇伶人卖身,见其俱是秀雅少年,甚感可怜,便随手买了下来,只不知如何处置,毕竟我不过是个待嫁的女郎。不过看到你,我就知该如何处置他们了。”
崔云祈淡漠的目光朝她看去。
卢姝月笑着说:“想来你定是能感同身受,好好待人,所以我将他们送给你最适合,平日也可让他们替你做些活,这份大礼,如何?”
她自然知晓战事当前,与崔云祈如此撕破脸无甚好处,可他们两人本就互相知道对方真面目,便无甚可遮掩的。
他当日使手段让二哥回来闹事辱她,她自也不会客气,必要辱回来!
“还不快见过你们新的主人?”卢姝月对那两个男娼道。
两个男娼平日伺候的人哪里有这样风姿的,当下羞红了脸上前。
成泉在一旁看着都涨红了脸,为自家公子气的!
崔云祈却神色淡淡,看了一眼卢姝月,温温笑了下,没做声。
卢姝月见他如此淡然,心中恶气愈重,本想与他说那灰袍少年一事,斥他管好自己的狗,但转念想到她是如何为了卢元柏的命保证不与崔云祈退婚,又如何说要为他守身如玉、助他上青云,便心生难堪,怕反被他羞辱,便忍了下来。
既然大礼已是送到,她懒得再与崔云祈虚与委蛇,起身便走了。
崔云祈亦是起身就走,只吩咐管家替他向方夫人道别。
两名男娼随后媚声喊着跟上来,成泉又气又忧,一时不知如何,也不敢问自家公子。
可公子上马车时却忽然笑出声来,偏头对他柔声道:“卢公行军途中,或是也正好缺两个侍马的小厮呢,若是知晓是其爱女所赠,岂不高兴?”
这般温柔的语气,成泉却觉得阴恻恻的,赶紧点点头,命一个卫士去备一辆车马,将这两名男娼丢进去一路带着。
崔云祈登上马车,马车很快疾行离开郡治,一路往略阳方向去。
此一行,自是不成事不归。
他撩起马车帘子往流溪镇的方向最后看去一眼,眸子深暗,轻声:“玉儿,等我,我与卢姝月的婚会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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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又入了夜。
流溪镇上的黑衣卫虽一天一夜不曾好好歇过,却不敢放松警惕,俱都睁大虎目守着院子,果然,天色一黑,又是漫天的孔明灯。
且比昨夜里还要多,一群黑衣卫心中暗骂不休,忙拿了箭射下。
又是一夜未眠,但除此之外,却依旧再无动静。
这孔明灯每夜每夜的放,黑衣卫却不敢轻易离开驻守之地去驱赶,生怕那能一人屠杀百名黑衣卫的暗卫进院将公主掳走,便如此硬生生干熬了一个月,才总算稍稍松懈下来,确定那暗卫是在耍人玩。
这两百黑衣卫的头领忍无可忍,终于于一夜派出一小队,捉了放孔明灯的那群乞儿,狠揍了一顿,折断了他们的手。
哪知到了第二晚,又有不同的乞儿放灯,简直无处不在,可恶至极!
为免公主看到这些孔明灯与字条坏了公子的好事,黑衣卫强忍着憋闷,每夜射灯烧布条,身心疲惫。
因着根本捉不到那暗卫,也不敢递信给公子说此事,只能忍着。
李眠玉自然不知道这些事,她夜里本就眼力不好,每每天黑又被侍女强拉着回屋,全然不是自由的,便错过了一只只孔明灯。
她每日都蔫蔫的,每日都在想若是燕寔不来寻她,她该怎么办?
想到最后,她便眼角湿润,越来越想念在村里的日子。
她一遍遍回忆着在村里的日子,挖藕挖蚌有趣,射箭采蘑菇也很欢愉,看燕寔绑起裤管捞鱼更有意思,家里养的鸡应该攒了好些蛋了,燕寔应该会隔三差五去给陈绣娘送蛋,还有家里的兔子,不知养得是否白胖?
李眠玉数着日子,闷在这小院里快要疯掉,她问侍女要女子用的弓箭,打算日日练习,侍女却不肯给她,道:“弓箭乃武器,若是公主不慎伤到自己,奴婢不知如何与公子交代。”
她没有比那时更清楚自己是一个被囚禁的亡国公主。
她心中郁郁,每日只有心里盼着燕寔来,才能好好吃饭。
她每日都祈求南清寺的佛祖保佑燕寔会来找她,祈求佛祖惩戒窃国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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