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沉默的赫连嫉终于起身,缓步走向御座旁一尊三丈有余的巨型石雕。此像为纪念老可汗开创北秦基业所立,雕像面容肃穆,腰间挎着一柄寒光凛冽的开刃长刀。
“尔等皆为我北秦栋梁,所思所虑,朕皆了然于心。相国所言休养生息,亦是老成谋国之道。但——”
她倏然转身,面沉如水,眼中戾气翻涌,“当年夜袭,朕就在主营帐中!亲眼所见,那大周悍将王璇玑,是如何一刀斩下朕胞姐赫连姝的首级!此战之耻,想必诸位不曾忘怀。”
殿内顿时死寂,群臣或垂首,或面露愤懑。
“自那时起,朕便立誓,必手刃仇敌,以祭腾格里!可惜那王璇玑早已战死。然母汗临终前,仍念念不忘一统天下之心愿。此志,今日亦为朕志!”
“陛下!”相国还欲再谏。
赫连嫉抬手截断其言,声如金石,“朕意已决,此次当御驾亲征,直指建康!汉人出兵,总要寻个‘师出有名’。那我北秦此番,便以‘寻回王夫、缉拿真凶’为号!”
她反手锵地抽出石像腰间长刀,寒锋直指南方:“朕要亲率北秦铁骑,踏碎大周山河,入主建康,将这万里疆土,尽数纳入北秦版图!”
话音未落,刀光横扫,身旁长案应声而断。酒盏崩裂,酒液四溅,瓷片纷飞如雨。
慕容谒等将领狂喜跪地,抱拳齐吼:“臣等誓死追随陛下,踏破大周!”
“陛下,万万不可啊!腾格里的警示不可违背啊陛下!”
相国闻言,身形一颤,正欲俯身跪谏,却被一双手稳稳托住手腕。抬头正对上赫连嫉深邃的目光,只听她沉声吩咐:“相国既如此忧心国本,此番出征,便替朕坐镇咸阳,总理朝政。”
话音微顿,赫连嫉指节不着痕迹地加重力道,按在相国苍老的手腕上,“然此战志在必得,朕当亲率举国之兵。六十五万大军汇纳鲜卑、女真等诸部勇士,粮草调度、后勤保障乃重中之重。此等大事,非相国这等随母亲出生入死的老臣不能胜任。”
相国闻言,心知再如何劝亦劝不动,只道:“老臣……遵旨。”
赫连嫉双手将长刀郑重奉还于石像手中,刃锋归鞘的轻响在寂静的大殿中格外清晰。她转身凝视相国,“那便有劳相国,代为请示腾格里,为我北秦铁骑,择一个踏破大周山河的吉日。”
——
十一月的一个霜重夜晚,天高气爽。
姬怜手执绢帕,替谢廷玉擦拭湿发,轻声道:“方才与伯母、伯父同食的鹿肉,滋味倒是醇厚。”
语罢,指尖在她后颈轻轻一捏,意有所指道:“伯父还特意让我多饮了一碗鹿肉羹。”
谢廷玉未解其意,只顺着姬怜宽大的衣袖,自然地抚上他如丝绸般光滑的小臂,应道:“父亲既让你用,多用一碗也无妨。”
姬怜气苦对牛弹琴,索性从身后环住她的肩颈,唇贴近她耳畔,“你今夜好不容易不用处理政务文书如此晚,你……要早点上榻休息吗?”
谢廷玉抬眸笑笑,“好。”
姬怜欲言又止,踌躇几回,还是道出心声,“可以、可以不用那个吗?我想……和你完全地紧密贴在一起。”
末了又道:“用那个有些闷闷的。”
谢廷玉利落地回绝,“不行。”
姬怜哼哼几声,去咬她唇角。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骤然响起,有人在门外急声禀报:“谢大人,有紧急军情!”
姬怜从衣桁上取下衣衫,有条不紊地伺候谢廷玉穿上。
谢廷玉踏着木屐行至廊下,“何事?”
来人身着司戎府戎装,抱拳行礼:“请大人速往司戎府议事!襄阳急报,襄阳城全线沦陷,已落入北秦之手!”
谢廷玉神色一肃,“我这就速去。”
她返身披上外袍时,姬怜道:“深夜急召,定是军情如火。我随你同去,纵使只能在车
中等候,也心安些。”
车马碾过青石板路,向司戎府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