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得不错。”谢廷玉颔首。
崔元瑛心满意足,再朝桓折缨看去,语带骄傲,“记得和姨母说,我今夜有出息得很。”她扬起下巴,“可别抢我功劳啊!我可是从长干里,一路杀到这儿来的。”
桓折缨这会从震惊中终于回神,冷笑一声,“谁要抢你功劳?”她抹了把脸上的血水,对二人正色道:“如此,二位请随我一道肃清乌衣巷,青溪河畔,以及长宁坊的世家府园。”
“乌衣巷不必去了。”崔元瑛甩了甩障刀上的血珠,“王谢两家的府兵早把巷口堵成了铁桶。方才我还看见袁望舒领着两
百多号人往袁氏府邸去了。”
“那好。”桓折缨正欲重新分配,忽见城郊夜空炸开一道流星弹。
谢廷玉见状,脸色大变,“那是慈恩寺的方向。”
桓折缨先是一脸困惑,“怎么了,”后恍然大悟,“那是帝卿正在清修的寺庙。”
谢廷玉死死盯着慈恩寺方向,沉声道:“为防流民生乱,我早派人在寺庙附近看守,若遇险情便发流星弹示警。”
“这群暴徒实在是可恶至极,竟然连这等清修之地都不放过。”桓折缨愤愤不已。
她身为金吾卫都尉,身上肩有保护皇城,以及皇亲国戚之责。她厉声喝道,“金吾卫听令,速整一队人马,随我——”
“桓都尉。”
桓折缨循声看去,谢廷玉已然飞身上马,手上紧握缰绳,只听她冷言道,“都尉身兼数项职责,恐怕分身乏术,不如由我代劳。”
谢廷玉居高临下看着桓折缨,“可否借我一队金吾卫人马?”
眼下人手捉襟见肘,竟还有人主动请缨!这分明是雪中送炭之举,哪里会拒绝。
“谢二如此英勇有心,怎可不借。”桓折缨转头对众金吾卫道,“你们皆需听从谢廷玉调遣,不得有误。”
谢廷玉马鞭一抽,马嘶人立,运用肺腑中的气,高声喝道:“金吾卫何在!”
这一声喝如惊雷炸响,众金吾卫为之一震。想到方才谢廷玉杀敌的英姿,金吾卫无不对其信服,齐声应道,“属下在!”
“谢氏亲兵何在!”
“属下在!”这一声应答更加激昂高扬,隐隐有压下金吾卫的气势。
谢廷玉反手收刀如鞘,寒声道:“全军急行,驰援慈恩寺!”她眼中一片肃然,“凡持械暴民,格杀勿论!”
桓折缨怔怔望着谢廷玉率军远去的背影,心中震动不已。方才竟鬼使神差觉得谢二比她更能胜任金吾卫都尉之职,这念头刚起便被她自己掐灭。她神色一凛,与崔元瑛迅速整队,朝长宁坊疾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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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怜被人轻轻摇醒。他迷蒙睁眼,正对上绛珠焦急的面容,“何事?”
“出事了。”绛珠将衣桁上的外袍拿下,手脚麻利地伺候姬怜穿衣,“慈恩寺外聚集了大批暴民,正要闯进来。”
暴民二字犹如冰水浇头,姬怜睡意顿消,寒意从脊背窜上。他伸手从枕下摸出金错刀藏入袖中,随绛珠从寮房后门悄声离开。
“寺里的沙弥们,主持和香客现在如何?”姬怜压低声音问。
“后山小路因连日暴雨,已被落石堵死。”绛珠面色凝重,“如今大家都被困在宝殿内。”
姬怜脚步一顿。如此说来,他们已是瓮中之鳖。他强自定神,握紧袖中短刀,“人定胜天,莫怕。”
二人疾步来到一扇紧闭的侧门前。绛珠抬手在门板上叩出三长两短的暗号,门后立即传来铁链滑动的声响。木门先是裂开一道缝隙,露出半张警惕的脸,待看清来人后,才缓缓洞开。
一个小沙弥双手合十,朝姬怜深深行礼,“帝卿殿下,快请进。”
姬怜快步踏入殿内,只见宝殿中烛火摇曳,映得观音像金身煌煌。主持端坐莲台之上,双目微阖,手中佛珠轻转,左右各列五位沙弥,诵经声如潮水般在殿中回荡。
“南无阿弥陀佛......”
低沉的诵经声中,隐约夹杂着小儿压抑的啜泣。烛影晃动间,姬怜看见每个人脸上都映着惊惶的阴影。
姬怜悄然隐入人群,盘腿而坐。他双手合十,眼帘轻阖的瞬间,隐隐昏暗中,那人的面容便不由分说地浮现在眼前。
再度睁眼时,姬怜矮身靠近香炉,拾起一把香灰,藏在广袖之中。
门外不断传来各种惨叫声,铁器劈砍声,杂乱无章的脚步声。
噗呲。一蓬鲜血直直地洒在窗柩上,最靠近那处的香客不由惊叫出声,惊慌无措地看着一张双目暴突七窍出血的脸砸在窗棂格栅上,脑浆混着血沫从木缝间滴落,尸身轰然倒地。
咚。
咚咚。
几声接连不断的砸门声震得烛火摇曳。这几声犹如砸在人们的心尖上。
众人不断往莲台瑟缩躲去。
“咔嚓”一声,殿门被劈开裂缝,继而“哗啦”碎裂。夜风裹着血腥气灌入,数十个满身血污的暴徒闯了进来。
为首的暴徒半边脸上染着大片血渍,她阴鸷的目光扫过殿内,手中雁翎刀一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