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楼玉卿与范泠是两情相悦,死前多少共度了一段相依相偎的时光,死后也将长相思守,也算远离了这世间所有的烦扰。
可他呢,从来都没有得到过洛迎窗的真心。
“二殿下?”
墨循见程雪案出了神没听到自己说话,又轻唤了他一声,没敢直接打扰。
程雪案轻咳了一声,淡漠的视线望向墨循:“嗯?还有何事?”
“春风酒楼那边也有动静了——回禀的人说发现了楼叙白和太子妃的身影,但属下怕打草惊蛇,便没让兄弟们轻举妄动。”
听罢,程雪案的眼底闪过一丝寒光,只沉声道:“知道了,我会亲自去请。”
程雪案没想到自己会以怎样的身份回到春风酒楼,更不知该怀着怎样的心情。
这几年来,在洛迎窗的经营下,春风酒楼成为京城东坊一带最负盛名的销金之地。檐牙高啄,朱漆楼阁,灯影笙歌夜夜不歇,王孙公子、诗酒才人无不争往。
可如今,不过是短短几月,楼前已荒草微生,朱门蒙尘,门扉之上贴着早已风化翘边的封条,纸面残破,被雨水渗出一圈圈陈色。
檐下风铃锈迹斑斑,风过不鸣,门前旧石阶上,尚有当年醉客跌倒时的划痕,但早已积了薄灰。
程雪案神色复杂地在门外伫立许久,不免触景生情,洛迎窗的一颦一笑更是瞬间闯入了他的脑海,且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
墨循见状,自然是知道程雪案到底在为何事烦扰,不经凑近小声提醒道:“二殿下,我们的人已包围春风酒楼,您看接下来?”
程雪案没言语,直接抬起右手,给墨循打了个暗语,然后便直接迈开大步推门而入,一股积尘与酒腐混合的气味扑面而来。
厅内帷幕坠落半截,染着霉斑,地上碗碟零落,斑驳桌椅歪倒于角落,似是那夜仓皇离去后便再无人归来收拾。
程雪案并没有急于在春风酒楼里寻人,反倒是抬手拂去了长凳上的灰尘,直接安安稳稳地坐了下来,目光扫视了大堂一圈,最终落在二楼的楼梯角处,然后勾唇一笑:“还想躲到什么时候?”
话音刚落,整座春风酒楼安静得能听到任何细微的风吹草动,可偏偏无人应答。
但程雪案依旧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不紧不慢道:“我既然亲自来请,便不会要你们性命,倘若此时愿意开诚布公,且还有周旋的余地——否则,别怪我不念旧情。”
不多时,在一片肃穆的死寂之中,传来一声缓慢的脚步声,韩穗手执薄刃,静静伫立在二楼楼梯角处,在几近黑暗的视线里,俯视着大堂下一众玄戎军,而为首之人,便是她曾经亲自救下的弟弟程雪案。
韩穗一身宽大的素衣蓝裙,小腹微微隆起,鬓边未插华饰,唯有灼热的目光仍带着几分往昔太子妃的倨傲和高贵。
恍然间,程雪案似是一眼望见了与洛迎窗初见那日,也是这样的距离和位置,在堂下嘈杂的争吵声中未见其人便先闻其声,紧接着,一袭藕粉鎏金长裙的洛迎窗便从二楼缓缓走下,一颦一笑间极为明媚,尤其一双漂亮的含情眼更是勾人。
而如今瞧着韩穗,他心中百般懊悔与费解——他当时怎么就将洛迎窗的容貌与韩穗那张脸全然混淆。
在程雪案的静默之中,韩穗先开了口:“阿雪,多日不见,你长大了。”
她的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容,神态语气皆与程雪案的记忆里一模一样。
程雪案没直接回答,视线落在韩穗隆起的肚子上,低声道:“身子还好吗?”还不待韩穗开口,程雪案又给手下使了道眼色:“请太子妃回府,手脚轻点。”
“别过来!”
被程雪案的手下带来的两个宫娥刚刚上前几步,韩穗便情绪激动地将刀尖指向了她们,厉声喝止着,吓得她们也不敢再轻举妄动,有点不知所措地看向在一旁云淡风轻却杀气腾腾的二殿下。
“阿姐,你不需要用这样的方式拖延时间。”程雪案慢悠悠地站起身来,将手背后,露出一道危险的浅笑,“依我猜测,你是想转移我们的视线,好掩护楼叙白逃离京城吧?”
眼瞅着自己的小算盘被程雪案戳破,韩穗也并未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