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大雪纷纷扬扬,覆盖了玄戎王庭的高阙雕梁,天地间一片肃穆。
程霜台没有多言,只是稳步向前,程雪案沉默地跟在他身侧,步伐沉稳,不疾不徐。
两人并肩而行,穿过长长的回廊,最终来到王族祠堂前。
祠堂大门厚重,门前燃着兽角长明灯,微弱的火光在风中跳跃,殿内供奉着玄戎先王的灵位,漆黑的木牌上,篆刻着熟悉的名字。
是他们的父亲。
程雪案站在门前,望着那块灵位,指尖不自觉地微微收紧。
他十岁离开玄戎,自此再未归乡,而父王却在他被送往大昭的第三年病逝,连最后一面都未曾见上。
他的喉头微微发紧,心底压抑的情绪仿佛沉沉落了一层霜。
终究还是迟了一步。
殿内焚香袅袅,鹰羽饰品悬挂在灵位之上,灵牌前摆放着青铜酒盏,盛着清冽的烈酒,透出冷冽的光泽。
程霜台沉稳地走到灵位前,单膝跪地,伸手执起酒盏,沉声道:“父王,孩儿带弟弟来看您了。”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隐忍的情绪藏在字句间。
说完,程霜台一扬手,将酒洒在灵位前的祭台上,酒液渗入青石地面,带着肃穆的仪式感。
程雪案静静地看着哥哥的动作,眼神晦暗不明,最终,他亦缓缓跪下,接过另一盏酒,双手捧起。
十年风霜,千里跋涉,过往种种浮现眼前,他望着灵位上的名字,喉间涩然,最终只化作低声呢喃:“孩儿不孝,未能送父王最后一程。”
说罢,他亦洒下酒液,指尖因用力微微收紧:“眼下大昭再次蛮横无礼向我玄戎发难,玄戎不可受此屈辱,新仇旧恨,此番便要一并血偿!望父王在天之灵佑我玄戎——”
兄弟二人沉默地跪在灵前,唯有香烟缭绕,映照着他们肩并肩的身影,仿佛又回到了年幼时,他们曾在父王身旁习武策马的日子。
只是如今,一切已物是人非。
祭奠完毕,程霜台先行起身,目光沉沉地望着弟弟,片刻后,他抬手重重地按上程雪案的肩,力道沉稳有力,如同支撑他成长的那只手,从未改变。
“阿雪,既然你已归来,我也无需忌惮,此番讨伐大昭,玄戎必定所向披靡!”
程雪案静静地回望着哥哥,目光深沉如夜,最终,轻轻点了点头:“关于当年谋逆一案的真相,我也有话想对王兄说。”
门外,风雪渐歇,仿佛这一场漫长的漂泊,终于找到了归宿。
兄弟俩回到程雪案的房间后,程霜台亲自为弟弟斟了杯热茶。屋内一盏铜灯燃着,温暖的光映在黑玉棋盘上,映照出黑白棋子的冷光。棋盘两侧,程霜台负手而坐,神色沉稳,而程雪案则轻轻捻起一枚白子,在指间摩挲片刻,缓缓落下。
棋局缓缓推进,房内寂静无声,唯有棋子落盘的轻响。
程雪案微微侧目,望向摇曳的烛光,片刻后,他轻轻一叹,低声道:“……当年谋逆案,真相并非如外界所言。”
程霜台的手一顿,眉宇微微蹙起,抬眸望向他:“如何?”
程雪案的指尖轻点棋子,微微抿唇,似在权衡措辞,半晌,他才缓缓开口:“当年尚书仆射岳松照借由权力之便倾吞国库,被中书省和门下省联合参奏,为弥补贪污亏空,岳松照与其手下范珲盯上了崭露头角的丝绸商人江宴和。”
他的语气极轻,仿佛怕惊扰了沉沉夜色。
“岳松照和范珲欲夺取江宴和的织坊以及对外的贸易路线,借此大发横财并弥补国库漏洞,于是他们设计了一场火灾,将江宴和的织坊烧毁,并嫁祸江宴和故意伪造火情诈取赔银,朝廷命令彻查,江宴和及其家族被捕入狱,所有财产充公,江宴和百口莫辩死在狱中,其家族被流放边疆。”
“也就是说,玄戎的苦难都源自于大昭那位尚书补射的贪婪。”
程霜台静静地听着,落下手中的棋子,那神色看起来并不意外。
程雪案微微蹙眉,看向哥哥:“王兄你,早知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