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现在也没报复成啊。”六娘子嘟哝嘴,“依我看太太对我们还可以,安生过日子不好吗?”
“哼!你就知道每日书呆子一般看书,你安心过日子看书,娘受过的苦又怎么报?”三娘子住了脚步,恨铁不成钢拍了妹妹一下,“没良心!”
她素来爱护妹妹,没打过骂过她,所以六娘子惊愕了半天才想起生气,她涨红了脸,狠狠回嘴:“太太进门十年,娘在福建独自待了六年,就算受气也才受了四年,何况太太的做派她也不像什么给人气受的样子……”
“你懂什么?!”三娘子气得说话大声了许多,往日里那云淡风轻的样子也荡然无存。
路边一树绯红乌桕树枝叶晃动,惊出一只棕背伯劳鸟,摇落满树鸡心形红叶。
“娘与爹青梅竹马!两情相悦!要不是娘的身世低微,哪里轮得上旁人?”三娘子眼看四下无人,说话便大声了起来。
“四姐!你疯了?!你说什么胡话!”六娘子吓得慌张,左右打量两人丫鬟远远跟在身后,也不知道听见了多少,便赶紧要去捂她的嘴。
“你捂什么?!”三娘子或许是平日里压抑得久了,此时疯起来也地动山摇,一扭头躲开妹妹的手,“我难道说错了不成?前头太太也就算了,难道续弦还轮不到娘么?”
六娘子满脸迷茫,像是第一天认识这个姐姐,半响才回过神来,痛苦看着姐姐:“四姐,你我今后都要婚嫁,难道你今后嫁人过去,就不与那边的通房大丫鬟相处么?”
她素来知书达理,从来不曾说过这样直白的话。
三娘子要骂她,可嘴张开,要训斥的话转了一圈就怎么也说不出来。可脸上不服气的神色是挡也挡不住。
“你在娘身边待到三岁就被送去了老家,当然不及我在娘身边时间久。”半响三娘子才转移了话题,“我看到娘是委屈的时候多,你口口声声说知道太太为人,可你也看到娘的为人了,她不争不抢,顾全大局,自己咽下去多少苦楚?!”说着说着声音哽咽了。
三娘子抬起脸,努力不让眼里的热泪流下来,“你既然眼热嫡母,自去跟着嫡母嫡女一家亲,我反正不离开娘!”
说着眼泪终于掉了出来:“就像这次衣服之事,外人提起来还会说我们小题大做,说我们只知争抢,可事实上是只有你我二人才知道其中酸楚。当初我跟娘在一起,我清晰记得寒冬腊月就我们房里炭火是旁人挑拣剩下的银丝炭,娘跟爹说,爹还板起脸训斥说太太屋里用的还是一般的木炭,只因银丝炭燃烧无烟才特意送给我们房里用,但那炭全是炭渣,火钳都夹不起来……”
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抽噎得肩膀一起一伏。
见姐姐哭了,六娘子心就软了,本来那些责备的话也飞到了九霄云外,她踩着满地咯吱作响的乌桕红叶与灰棕色的乌桕子颗粒,走到姐姐身边小心劝慰她:“四姐,别哭了好不好……翠缥色改好了也能与黄叶搭配,反而更出彩,我有个翠羽的玉冠还能借给你……”
三娘子破涕为笑:“谁要你的玉冠……”
四姨娘早早就给顾一昭开始装扮,挑了芙蓉玉手镯,又挑了粉碧玺镶金的并头荔枝簪,说是衬着鹅黄色会更出挑。
都被顾一昭婉拒:“娘,又不是唱堂会,要那么鲜亮作甚?”
“我怎么生了个这么没心眼的孩子?”四姨娘拍大腿,“太太素日里都扮菩萨,可今日里连菩萨都不装了,给二娘子搭那么明红的衣裳,还不是有想头?”
她提着女儿耳朵训诫她:“能让太太冒这么大险,说明是条大鱼!”
顾一昭不以为然:“齐国大,非我偶。”
“叽里咕噜说什么呢?听不懂!”四姨娘硬扯起女儿手腕,将芙蓉玉手镯硬是撸到底套到了女儿手上,“在乡君跟前露露脸也是好的啊。她毕竟是高门出来的,又有诰命,沿途经过那么多州县,跟那些大户女眷们聊聊天,说不定也会聊起你的名字,日后若是正好说起婚事,也能有个好印象不是?”
顾一昭无语。娘也想的太久远了些。
她连赵飞鸾都不争,自然也就不会在这时候争,因而将首饰都摘了,还是只戴了太太给每个小娘子都打的长命锁就作罢。
气得四姨娘嘀咕:“虽然那长命锁镶金带玉,可它是救过你的命啊?怎么每次就都只戴它一样?”
顾一昭装听不见。
她对嫁入高门并无抵触之意,但也清楚明白仰家和萧家绝非自己良配。
“娘还是别费力了。”眼看着四姨娘又要去折腾七娘子,顾一昭只好将话说得直白些,“当初鲁王势弱,阚家满门流放,这样情形下阚二娘和阚三娘都能说服婆家一力支援鲁王,可见都是魄力和说服力一等一的人物,这样的人怎么会听乡君或儿子的话就定下孩子婚事?”
四姨娘这回听懂了,讪讪然放下手里的手把铜镜:“也罢,能从婆家搂钱给娘家的媳妇,是不好拿捏。”
八月十五t当天,眼看一切布置停当,小娘子们早早就穿衣打扮好去听松堂太太跟前聚齐。
大娘子戴了一对芍药绒花耳环,发间也簪着芍药绒花发簪,看着栩栩如生,手腕间就带了一对粉晶立体芍药的手镯,粉晶不贵重,难得的是整块雕刻栩栩如生,在她手腕间一抹芍药花横斜,正好锁住腕部,看着很是精巧,正好搭她芍药色的衣裙。
四娘子穿着柔蓝色衣裙,配了一个镶蓝宝石葵花金簪,三层葵花,金丝做的花蕊,花瓣上镶着矢车菊蓝的蓝宝石,圆圆的老宝石憨憨厚厚被金边包裹,有一份圆润古朴的感觉,正好冲淡了四娘子平日里斤斤计较的戾气,让她也多了几丝管家小姐的端庄。
六娘子穿了仙米色,却也奇怪,她在衣裳腰部绣了一圈橙色的枇杷图案,在裙角又绣了一只小猫玩枇杷的图案,难为她这么短时间就绣了这么多,只这么简单一加工,整件衣裳颜色说不出的和谐好看。
不过没看见三娘子,不知道她是不是还在生气?
顾一昭看二娘子戴了镶嵌红宝石的金冠,各个红宝石都有拇指那么大,是极正的鸽血红,金冠上垂下长长的流苏穗,随着她走动就轻轻摇晃,正好将曦宁性子里那一抹刚硬变成了俏皮灵动,唇边也抹了同色系的口脂,看上去神采飞扬。
要知道这回男女相处也不过是在仪门见礼时匆匆一瞥,崔氏为了这几秒钟的相遇就费尽心力给女儿这般装饰,可怜一副慈母心肠。
顾一昭就心里一软,从荷包里掏出一个小瓷盒:“我这里有好东西,给二姐用用正好。”
瓷盒里是她自己用蓖麻油、猪油、甜杏仁油、玫瑰汁、蜂蜜一起调制而成,是近乎无色的护唇膏,被她用来秋冬防嘴唇起皮皲裂。
此时用小猪鬃刷蘸取一点,先在盒盖上小心打圈化开,再调重几笔刷在二娘子的唇珠、下唇唇珠阴影处。
姐妹们围过来,好奇看顾一昭给二娘子刷唇油。
只见她浅浅几笔,就让二娘子的唇部一下变得立体了起来,唇珠饱满高耸,搭配二娘子今天的整体装扮,让她妩媚透着张扬。
小娘子们惊呼起来:“平日里五妹不显山不露水,原来在此处藏着呢。”
顾一昭笑:“这算不得什么。”,她只是小小利用了一下现代的化妆理念。来到古代才发现这里崇尚整体气质的自然高雅美,现代崇尚立体骨相美,这回将二娘子唇形描摹得立体些,立刻就让她气质大变。
姐妹们就围着顾一昭:“我也要使!”、“给我看看。”
顾一昭笑着将自己的小瓷盒收起来:“这可是我自己调制的,用了十几种料,谁要用,得给我交钱!”开玩笑般将此事揭了过去。
太太看在眼里,明白顾一昭是有意给二娘子抬轿,心里更喜欢这孩子,笑着微微颔首。
一家人正玩闹,就见丹参进屋来回禀:“太太,三娘子说自己崴了脚,不能外出见客。”,身后跟着三娘子的丫鬟望春。
太太看了一眼望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