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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2 / 2)

他低着头走到梁太太身边,礼貌地点了点头,说:“秀瑜姨,能不能麻烦您照顾一下我妈?”

梁太太往里看了一眼,想起当年陈家老爷子出殡那件事,不难猜出方才发生了什么。

她心疼地看着陈彦琛,点点头:“放心吧。”

“谢谢。”陈彦琛说完便离开了。

离开的时候似乎从什么人身边经过,可他都已经没有力气再去理会。

原来外面的雨大了,天色也更暗了。

陈彦琛从梁仲曦身边擦肩而过的时候,梁仲曦有那么一刹那,觉得他轻得像一张白纸,风一吹就要消失,雨一打就要落地。

梁仲曦无意识地转身就想要跟上,梁太太一手拽住他手臂,随即朝着上前迎接的杨春山婉声道:“节哀顺变。”

陈彦琛漫无目的地走在雨中,雨水打湿了他身上的黑白西装,也打湿了他一头银发。西装里是一件单薄的白衬衫,西装湿了,白衬衫也湿了。

穿过松树小径,一脚一个泥坑。不知不觉,他走到了一座两层的建筑跟前。

建筑上写着“熹堂”二字,是供奉先人骨灰的地方。

雨落冲尘,寂静安宁。

陈彦琛站在熹堂后的骑楼下,偶尔有人从身后楼梯上下,上楼的人收起雨伞,下楼的人撑开雨伞。

他怕挡住行人的路,又往角落里退去几步。退去了一步,又想再退一步,退着退着,就想退到一个没有人找得到地方,将自己藏起来。

像他这种在阴影里出生长大的人,凭什么直面阳光。

杨秋红没有说错,他确实是私生子。

他是陈华谦和乐倚云的私生子。

陈华谦和乐倚云,是从小勾着指头私定终生,也在契约下青丝成笺本为白头的青梅竹马。小时候曾在北塘一条又一条大街小巷中看不到尽头,以为年少的情谊,也会看不到尽头地一辈子。

但没走出巷子的是乐倚云,在那一片老城区的老屋里沉浸在戏折子的起承转合里的,只有乐倚云。

陈家也算做生意发家的,杨家亦如是。陈华谦和杨秋红的初见,也是两家人有意撮合,谁知神女一眼误终生,而襄王却情已赋他人。

陈华谦与杨秋红的婚姻,本质上就是一场商业联姻,有些婚姻本来就是一个天平,一边是利益,一边爱情。利益那边重了,爱情那边自然就轻了。

人便都是如此,得意的时候看到山高水远,唯有失意的时候又怀念起从前的纸短情长。

那个中秋,陈华谦在台下看了乐倚云一场《帝女花》。一趟春雨见桃红,一缕秋风诉衷肠。

乐倚云意外怀上陈彦琛的时候,也不过是一年之后。

乐倚云的家人引以为耻,一气之下与乐倚云切断了所有关系。陈华谦也并非负心之人,他在北塘为乐倚云置了一处洋楼让她安心,另一边也在努力想与杨秋红撕破一纸婚书。

只是许多事,如果开始就不能做到纯粹,结束也不可能做到利落。

最终没有撕破婚书,也做不到撕破脸皮。被锁在其中的,只有台上一出红颜戏。

而陈华谦自知亏欠了两个女人,他一辈子都想着补偿和在中间调和。他在商场上铁血铮铮,在情场上却总懦弱地奢望着大团圆结局。

但世间最难说清道明,唯有情一字。

听说陈彦琛出生那日,那年的十二月廿二日,冬至,下了很大一场雨,电闪雷鸣。

如今的陈彦琛站在骑楼下,一直低着头,看着雨水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形成一个个小水潭。而自己的泪水也一滴一滴落在地上,最后混进了雨水里。

风夹在雨里朝他身上撇来,湿漉漉的衣服粘在他身上,风吹起雨水的寒凉,将他困在其中。

陈彦琛靠在棱柱边上,只觉得很冷。

熹楼里传出来的阵阵他曾经最爱的檀香,在国外数年不曾浸染,本来许多怀念,如今萦绕在身边,他却感觉不到丝毫。不过就是香气罢了,谈何厌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