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云嘴唇被他压得微微陷了下去,抬眼看向李照,李照眼眸带笑,似无深意,但是卿云知道,倘若他说错一句话,便极有可能失去他刚得到的一切。
他没有回答李照的问题,而是脸向前,轻轻在李照唇上啄吻了一下。
李照面上的神情因他这蜻蜓点水的主动倏然失去了伪装,便就这么突然怔住了。
卿云已又坐了回去,将头埋得低低的,李照的目光正笼罩在他身上,那股强烈的无声的灼热烫得卿云直想逃下床。
李照只展臂搂了他在怀里,手臂力道极重,靠在他耳边道:“若勾得孤白日宣淫,可真是佞幸了。”
卿云身上微颤,低声道:“我不愿做佞幸。”
“我知道,”李照轻轻一笑,在卿云耳边也啄吻了一下,“今夜不许饮酒。”
卿云终于被放了回去。
昨夜未曾承恩,他身体上没有上回那么难受,可是心上却压得沉沉的,知道今天夜里是必定躲不过了,尤其是他离开时李照看他的眼神,恐怕今夜要比那夜还要难熬得多。
卿云面色发白,到了下轿子时,才勉力装出无事模样,长龄又是在院外等,卿云一下轿便瞧见了他。
长龄也正望着他,脸上一见他便先扬起了笑容,他那温柔笑容不知为何在卿云看来极为刺目,他看也不看地便扭头避开了长龄的视线。
长龄跟了上去,几步之后,他忽然道:“殿下如今怎么又喜欢叫你守夜了?”语气之中是纯然的疑问,不曾有试探的意思。
卿云脚步猛然顿住,他喉咙发紧,冷冷道:“这是殿下的恩宠,怎么,你嫉妒?”
长龄笑了笑,他自然是不嫉妒的,但为叫卿云高兴,便道:“是有些。”
卿云大步流星地提步向前,他走得飞快,将长龄远远地甩在了身后,长龄一面笑一面慢慢跟了上去。
“殿下叫你守夜,是为了同你说说话吧?”长龄微笑道,“我听闻殿下让你去同叫校书郎一块儿校堪典籍,这下你能懂得更多,便更能解殿下的心事,替殿下分忧了。”自然也能爬得越高。
东宫里头原就规矩严明,经历两年前的事之后,如今更是密不透风,能叫长龄“听闻”的消息,必然是李照首肯,允许众人知道的,李照是在通过这件事告诉卿云,这一回,他对他的宠爱到底有多重的分量。
这个分量,足以让卿云冷静下来。
原来从前李照对他的恩宠根本算不得什么,李照真正宠人时,能给的远比从前他得到的多得可怕。
不过只差那么一睡,卿云坐在椅上,恍然一笑,笑自己从前实在是太傻了,什么太子,不也就是个凡夫俗子?若他从前便领悟了,早早献身,不知能少吃多少苦头。
长龄见卿云双眼定定地凝在空中,便道:“今日头还疼吗?”
卿云道:“不疼,”他转动下巴,看向长龄,轻轻地一笑,“明天该疼了。”
长龄总觉着卿云似有哪里不对,却又实在想不明白,照理说太子又给了恩典,卿云应当高兴才是,可卿云面上却始终只是冷冷的。
卿云,为什么不开心?
长龄仍是去打了热水回来,卿云依旧坐在那儿,他回来之后姿势便未曾变过,长龄拧了帕子,先拉起他的手替他擦了手,再又换了帕子,替卿云擦了擦脸。
“我瞧你眼下青黑,昨夜没好睡吧,睡一会儿吧,”长龄柔声劝道,“我在这儿守着你。”
卿云目光一点一点地看向长龄,良久,他垂下眼,一言不发地起了身,转过身入了帘后,长龄在帘外坐着,低声道:“安心睡吧,太子若有通传,我再叫你。”
卿云没有回应。
晚膳时分,太子果然派人来传,长龄忙隔着帘叫卿云,卿云很快便从帘后出来,他衣裳头发都一丝不苟,显然是未眠。
长龄目光担忧地目送着卿云上了轿子,在宫中乘软轿行走,也是太子给卿云独一份的恩典。
卿云想要的便是太子的宠爱,和随那宠爱而来的权力,如今,事情正朝卿云想要的方向发展,他为何还是总显得不快?
卿云晚膳用得很少,他一没胃口,二怕等会儿真会在床上吐出来。
李照见状,道:“你从来吃得香甜,怎么今日吃得这样少?”
卿云回道:“昨夜醉酒,今日一直吃不下。”
李照柔声道:“叫侍医瞧了吗?”
卿云摇头,“没什么大碍,我自己心里知道。”
李照无奈:“你又不是大夫。”仍是传了侍医前来。
卿云身上没什么大的毛病,侍医也把不出什么,也只说了几句脾胃不调、注意饮食之类的话,李照便吩咐下去,让膳房按照侍医的方子每日做些养脾胃的药膳给卿云。
待到侍医下去之后,李照才拉了卿云的手,二人俱都默默的,卿云是等着那一遭,李照心里想的却是会不会是在真华寺的那段日子里忍饥挨饿才伤了脾胃,又不好开口将自己的猜测说明,毕竟当时是他刻意不闻不问的,一想到这事,李照心中有愧,便没了心情,洗漱之后便搂了卿云径直合衣睡下。
卿云原正等着,但听李照只一句“睡吧”,便搂着他合了眼,他心下一松,整个人也都软了下来,只躺在李照身边一会儿,心里却又紧张起来。
白天,他离去时,李照还兴致勃勃的,怎么到了夜里反而没了兴趣?
难不成……惠妃从前说过,她才承恩时也是极得宠的,可皇帝很快便厌倦了她,因为人便是如此,只有得不到才心心念念,一旦得到,再好的也没那么好了。
卿云心下猛然大跳。
李照会这么快便厌倦他吗?
他不敢肯定。
从前李照待他也算宠爱,眨眼之间,不还是把他扔到了真华寺不闻不问?如今他虽说令李照对他动了情,可君主的情谊从来是既尊贵又冰冷的,因他们拥有得实在太多了。
卿云两眼定定地看着面前泛着绸缎光泽的床幔,李照就在他身后轻搂着他。
卿云闭上眼,脑海中反复回想在玉荷宫和真华寺里的艰苦日子,一瞬,他想到了长龄,只不过很快便掠了过去,还有他数次落入险境,险些丧命的情景。
没有宠爱,没有权力,活在这世上和死了有什么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