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貂珰 第50节(1 / 2)

卿云低垂了下脸,乌黑的长发披散,落了满床,李照瞧着他,只觉他虽长大了,在他心里,也还是那个小小的,总是一脸委屈的小太监。

李照还记得卿云才来东宫时也是这般,性子犟得很,后来李照以为他是受了调教,变得懂事了,其实是对他这个主子心灰意冷,不敢再露真性情了。

李照轻轻叹了口气,他如今仔细想来,许是他罚跪卿云那日,卿云的心思便开始变了,从前李照只是懒得去思量,实则一想,卿云几回在他面前落泪痛哭,都只是被他轻轻揭过罢了。

“你不在的这两年,夜里都没个人陪孤说话。”李照轻声道。

卿云没有顺着台阶下,反而又将脸转向了床榻内侧。

李照抬手,将他的脸转了过来,卿云的确长大了,也长开了,巴掌大的小脸上五官如旧,只眉目变得比从前更狭长些许,眉间的红痣也更深了,他离宫时隐约的少年模样如今已完全长成,李照心中反复斟酌,最终还是道:“孤是真的很想你。”

卿云眼睛一圈都嵌着红晕,鼻头也微微泛起了红,开口却还是冷冷的刺人,“想我如何费尽心思讨殿下的欢心,一言一句都在心中思量百遍,生怕说错了什么,便失了殿下你的喜欢,”未等李照解释,卿云便道:“你总要我懂事、听话、乖乖的,”卿云眼睛垂下,睫毛湿润润的连成一片,“却不知那样有多累人……”

李照抬手揽住了他,轻轻地让卿云靠在他的肩头,“我知道,是我错了,我不该那般待你。”

“为什么不来真华寺接我回去?”卿云低低地质问道。

李照再叹了口气,他不想骗卿云,也不想叫卿云知道,他曾想过就这么斩断这份主仆情谊,他原便不该这么宠他的,本想着卿云一世安分,他便给他一世宠爱又如何?不过一个奴才,他连个可心的奴才,难道都不能有吗?

可卿云实在大大出乎了他的预料,令他措手不及,而在那般紧急的情况下,他竟仍不假思索地留了他一条命,他在他心里,到底还真的只是个奴才吗?

他刻意避了两年,便是当一切从未发生,可却是越避开,心里越是忘不掉。

李照轻抚着卿云的背,“是我不好。”

卿云默默不言,他依靠着李照,有些东西从他年幼时便沁入他的肌骨,让他此刻,几乎是本能般地抬手搂住了李照的脖子,“殿下今夜还是陪着我,好不好?”

“好,”李照轻轻地搂着他,“我陪你。”

第53章

卿云在李照的偏殿足足休养了三十七天,除了料理公务,李照几乎一有空便来陪伴他。

如今李照对他的宠爱与两年前相比,根本不可同日而语,从前都是卿云变着法哄着李照,现下却是调转了过来。

表面来看是这般没错,只卿云心中明白,无论是从前他在李照面前百般撒娇卖痴,还是如今李照对他的温柔小意,实则都是李照在按照自己的心意来办罢了。

卿云伤好得差不多了,便自请离开偏殿,李照问他想不想要个独院,卿云迟疑片刻,道:“还是如从前那般吧。”

李照听罢,便道:“这两年,你也总算明白长龄待你是没有坏心的了,这便很好,”他担心卿云听了心里不舒服,便拉了卿云的手,道:“长龄有的,你也都会有的。”

卿云道:“我早已不嫉妒他了,”他目光沉静地仰头望着李照,他如今已长到越过李照的肩膀,可以一抬头就同李照平视了,“若无殿下首肯,他也无法从东宫出来陪伴我,我们二人之间,殿下还是更看重我。”

李照轻叹了口气,自卿云回东宫之后,他便常常叹气,“他是有救驾之功的,也是我对不住他。”

“卿云,在宫里头能遇上个真心待你好的人不容易,你要好好珍惜长龄,将他当作你的大哥哥,好好跟着他学,明白吗?”

李照一番话,里外亲疏尽显,尽管长龄有救驾之功,可李照便是更喜欢卿云,所以,什么功绩,什么有用,都是一样的。

卿云觉得自己实在太傻了,居然要经历这么多事才明白这个道理,也许也只有经历了这么些事,才能叫李照真正将他放在心上。

李照担心卿云身子弱,许了卿云在东宫乘轿行走,卿云让轿子在院外停下,小太监上前撩帘,卿云从轿子里俯身出来,他身着李照新赏的玄狐大氅,毛色漆黑发亮,穿在身上又轻便又暖和,手里拿着织锦团纹的手炉,仰头望向阔别了两年的小院。

东宫,他真的回来了。

卿云独自进了小院,院子里早已打扫干净,前几日,宫中下了一场雪,檐顶上滴滴答答地正在化雪水,已化得差不多了。

门被推开时,长龄正在抄经,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卿云休养的这段日子,长龄的病也还未好全,他披着衣裳,一面抄经一面轻轻咳嗽,听得开门的动静也没抬头,只道:“搁那儿吧。”他以为是小太监来送药。

屋中静静的,长龄过了一会儿才察觉出异样,握笔的手悬停在半空,笔尖吸满了墨,轻轻坠下,“啪”的一声落在纸上,长龄猛地转过脸。

屋门大开,毡帘也落下了,只四周透出点光来,将那修长身影四周勾勒出了一点光晕。

长龄定定地看着卿云,看着面前这个披着玄狐大氅,唇红齿白,通身金贵的卿云,他眼中极快地蓄了泪,一滴滴从面上滑落。

“哭什么?”卿云道,“怎么我就那么晦气,你一见我就哭?”

除一开始长龄去偏殿看过卿云之后,长龄便再没去看过卿云,他不是不想去,而是怕过去说了什么,惹出了卿云的心事,卿云不管不顾地说出些什么无法挽回的话,就真的全完了,李照能原谅卿云一回,绝不会有第二回。

长龄摇头,他搁了笔,擦了擦面上的泪,脸上露出了个笑,“不,我是欢喜。”他目光温柔怜爱地望向卿云,是了,这才是卿云该有的样子,受太子宠爱,被捧在掌心,纵然只是个太监,也从不自轻自贱,便是这般骄纵任性,才是长龄眼中的卿云。

卿云上前走了几步,瞥了一眼屋内的炭盆,又看向长龄,长龄养了这么些日子,面颊还是瘦,要想养回到从前的模样,想必还得费一番功夫。

“有件事,我想你需得知道,”卿云淡淡道,“那玛瑙络子叫太子捡走了,他以为是我在寺里打给他的。”

卿云话点到为止,长龄面色笑容微顿,随即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你放心,我不会说漏嘴的。”

卿云垂下眼。

他先前一直计划着想回到东宫,却始终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未料阴差阳错,等来了个那样的机会,终究还是遂了他的愿。

卿云放下手炉,又解了大氅,他仍旧穿七品青衫,这段时日内直局连夜赶出来的,里外料子都是所能用的最好的,卿云将手虚虚地放在炭盆上方,他道:“你别以为我是为了救你,才杀的慧恩。”

“那日你病倒昏迷,我在你床边立了许久,便知道我翻身的机会来了。”

“太子恼我,无非是觉着我不受教,性子过于狠毒,连你这样的好人都毫无顾忌地下手,故而我才想到以此来扭转太子对我的不满。”

“这下好了,我豁出命来救你,太子便再不会觉着我心性毒辣,只当我本性还是好的,”卿云将手心轻翻了过去,手背对着炭盆涌上来的热气,他不由深吸了口气,这种在冬日里也温暖如春的感觉,他终于又能体会了,“我说这些,只想同你说清楚一件事。”

卿云转过脸,目光直直地看向长龄,“在真华寺,我身边只有你,你身边也只有我,咱们也只能勉强互相依靠,如今已回到了宫里,那么,我同你便还是一样水火不容,我回东宫,便是要将东宫所有内侍都踩在脚下,包括你。”

长龄一直静静地听着,卿云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都令他想要落泪,不是为卿云轻飘飘地便将两人相依为命的两年抹去,而是又见到卿云这副模样,他低头咳了好几声后慢慢抬起脸,对卿云道:“我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