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貂珰 第11节(2 / 2)

太子宽仁。

这话,卿云自入东宫以来不知听了多少遍。

他回忆太子在殿前立在他面前的模样,他抬头看不清他的模样,只觉得他犹如高高在上的神明一般,也如地底索命的恶鬼阎罗,一句话便可以定他的生死,不,都不用一句话,太子一个眼神,自会有人替他动手。

“你如今最紧要的就是养好身子,也别多想了,”长龄拂了下卿云的头发,“年纪轻轻的,总是这一副灰心神情,还怎么得了?”

待到长龄也洗漱完,熄了蜡烛躺下,屋内静悄悄的,长龄这才轻轻说了一句。

“来喜被赶出东宫,回了掖庭局。”

卿云原正平躺着,闻言猛地侧过身子望向黑暗中的长龄。

长龄不再多言,只道:“睡吧。”

如此卿云养了足足二十来天,这才算好全了,长龄也未曾食言,他一好,立即就带他去见了太子赔罪。

卿云进去恭恭敬敬地磕头,“奴才参见太子殿下。”

李照在宫里不爱端着,就这么随意地屈起一条腿,斜躺在软榻上,手里捧着一卷书,他瞧也不瞧卿云,只淡淡道:“好了?”

“托殿下的福,奴才已好全了。”

李照这才瞥眼过去,见卿云跪在榻下,人小小一团,似乎比之前还瘦了许多,便道:“过来我瞧瞧。”

卿云站起身,移步靠近。

“抬起头来。”

卿云迟疑了一会儿,慢慢抬起了脸,眼睛却并不直视李照。

李照就这么打量着卿云,人的确是瘦了,好似比他初见卿云时更瘦,原本就是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痩了之后,更显得楚楚。

李照心里还是喜爱这个小太监的,小太监伶俐逗趣,言语有时没顾忌,却也贵在真实可爱,如今这副乖顺模样,倒叫李照心里不爽快,是真的知错改了性子,还是拗着性子变着法儿跟他赌气?

“你休养了这么些日子,可想明白自己错在哪了?”李照道。

二十几天的功夫,长龄一直旁敲侧击,卿云听着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太子是喜欢他的,可太子喜欢他哪,要他自己揣摩,揣摩上意,这四个字说来简单,却是刀尖上起舞的事,一不小心便是万劫不复。

若他想保全自己,唯有本分听话,或可平平安安,就这么一直过下去,在东宫当个安分奴才也就是了。这些话到底是长龄自己想说的,还是太子命他说的?

卿云先跪下,眼向上看,重又对上了李照的视线,李照原本平静的面容微微有了变化,那变化极其微小,便是着力窥探的卿云也险些错过。

“奴才不知,”卿云小脸绷得紧紧的,“奴才不受调教,是奴才笨,太子若厌弃,只管将我赶回玉荷宫就是。”他说到最后,眼中又溢出一点泪花,垂下脸重重嗑了个头,“多谢太子殿下救命之恩,今生不能,只得来世再报。”

卿云头嗑在地上,一颗心“咚咚”地跳着,跳得跳着便渐渐缓了下去,上头太静了,静得如同那日他转瞬被厌弃时,太子也是这般安静,身体里的力道像是正一点点从他的四肢之中抽离出去,他猜错了……

“说着说着便又‘我’啊‘我’的了。”

太子带笑的声音传来,卿云身体里的力道猛然丰盈回去。

“我看你是改不了了。”

李照一面说,一面放下腿,俯身将双掌穿过卿云腋下,直把人提到了榻上,又让卿云抬脸,见卿云泪眼婆娑,不由好笑,“你一个奴才,怎么那么爱哭?”

“奴才不能哭吗?”

卿云的反问叫李照真是哭笑不得,他刮了下卿云的鼻子,“不能,奴才在主子面前只有笑脸,哭哭啼啼的丧气样是怎么都不能在主子跟前露出来的。”

卿云用袖子抹了眼睛,“那若受了委屈,也不能哭吗?”

“不能,”李照笑盈盈道,“忍着。”

卿云眼朝着李照脸上瞧,李照的笑容在卿云心里已不再可信,但李照单手正搂着他,他便知李照这是真正气消了,这会子是在逗他,他就该当个乐子,于是软声道:“我忍不得。”

李照道:“所以就砸人的脑袋?”

卿云心下一紧,说到触怒李照的事,他不能只一味撒娇卖痴了,面露愧色道:“这事是我错了。”

“哦?”李照饶有兴致道,“哪错了?”

“再怎么也不该动手伤人,开了这坏头,别人若是效仿了,可就真乱了东宫的规矩。”

李照面上神情缓缓肃下来,“这是你自己想的,还是长龄教你的?”

卿云冲着李照轻轻一笑,“是太子你教我的。”

李照笑了笑,手指刮了下卿云的喉咙,小太监生得小巧,喉结都找不着,“还疼不疼?”

“不疼了。”

“我听你声音比先前更哑了。”

卿云垂头不语。

李照目光打量着他,心里也暗暗叹了口气,奴才嘛,要调教也不是一日两日的功夫,那些言行举止都挑不出半点错处的奴才东宫还少吗?

难得有个这样的,他又何必急着逼他规矩?不正喜他那点“不守规矩”吗?

这么想着,李照收回了手,道:“以后在我身边伺候,也多长点眼色。”

卿云模模糊糊地意识到李照是在说那天他给他奉茶端点心的事,他到现在也还未明白为何李照那天忽然翻了脸,就冷落了他,也只能应了声“是”,应声之后,他又抬脸,怯生生地看着李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