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羽穿得简单,习武之人身子骨强横,便是一身短打轻装也足够在冷天行走,此刻亦不愿如同去见陆淮一般专程再穿得体面。
于是他只是把先前裴致准备的琳琅满目的礼品分割出一部分来,带着婚书和东西便来到了国公府,让那守门的侍卫前去报信。
不出所料,一看到他这昔日的乘龙快婿上门,满脸堆笑的沈由忠和眼神飘忽的刘夫人便一唱一和地岔开话题,想与他这贤侄唠家常是假,不予他机会说退婚之事是真。
裴羽也不想再和这些人兜圈子,只想赶紧把事情解决。他取出身后背囊里的婚书,一撩衣袍抱拳跪地行了个礼,算的上全了晚辈对长辈的礼数。
亦不管坐上那二人难看的宛如离世了多日的菜青面色,直直地道出了此行的诉求:沈伯父、刘夫人,父亲前日已下帖交予贵府,只是至今尚未得到回复,不知二位是否收到。
若着实未见也无妨,羽今日上门便是为完成帖上所言之事,与贵府二小姐解除婚约。至于原因,伯父与夫人也知晓,羽也不再多提,早日完结了这烦心事,对我裴家、对伯父的沈家都好。
沈由忠虽然对这年少成名、战功赫赫的小辈有所敬惧,但此刻被裴羽这般果断地甩脸子,心中还是过不去长幼尊卑那道坎,遂带着薄怒回了他。
即便我儿着实做错了事,你同沈梦这多年的情分,我沈府与裴府多年的友好相交又被你置于何地。你裴府便是如此教你为人处世的么?
言罢,看着裴羽无动于衷的冷峻神色,又颇有几分懊悔于自己过分的语气可能惹恼对方。
沈由忠见硬的威风耍不起来,只好软化了下口气:羽贤侄,此番若是退婚了,我儿沈梦今后又当如何?她可是对你痴心一片昭昭可见。你当真对她没有半分怜惜,要做得如此绝情?
我原就只将她看作妹妹,未曾生出男女之间的情意。可在羽眼中,无论是妻子还是妹妹,性子可以有缺憾,德行却不能败坏。
言尽于此,这婚书便留下退还,羽先行告辞。
听了沈国公的胡搅蛮缠,一阵疲惫之意涌上裴羽心头。
即使沈梦下手的就是沈由忠的另一个女儿,他还是如此不分青红皂白地维护于她,把偏宠写的明明白白,难怪养得出这般蠢而阴毒的女儿。
裴羽把东西放给了旁边战栗不已的侍从,人便要果断地踏出门去。
羽哥哥,不要离开我求你,我不能没有你
方才应当是一直躲藏在主座帘布之后,啃咬着连蔻丹的颜色都掉落了的指甲、难得耐着性子逼着自己一声不吭的沈梦却是坐不住了。
她不顾自己这几日焦头烂额、形容枯槁的糟糕模样,竟在沈由忠和刘漪澜惊愕的目光中掀开帘布冲了出来,就要抱住裴羽的腿卑微地哀求道。
裴羽对于他人近身格外敏锐,便是一察觉到她的动向就闪躲了开。因而沈梦直直地扑了个空,连他的一片衣袂都没捉到、狼狈而踉跄地倒在了地上,呜呜哭出了声来。
爹娘,不是说只要我不出来,裴羽哥哥就不会说退婚么怎么我这下听话了,他还是这般狠心?
沈梦哀恨地看向了台上的二人,又扭过头凄楚深情极了地望着裴羽,试图钓起情郎眼中的怜意。
却只触碰到了英挺男儿古井无波的寂然双眼,甚至还笼罩着不喜和失望的阴云。
正当她的心坠入深渊之际,有人竟打破了这层宁静,不料给她带来的是更深入的绝望和羞辱。
父亲姨娘便别再挣扎,四妹今朝犯下如此错误,京城何人不知我沈府有女如此,羽兄作为前未婚夫还能为你留此颜面,已是大幸。若在挣扎下去,或许怕是更为难堪。
清冷微哑的声音吸引了在场众人的注意力,打扮素雅却难掩光华的美人款款而来,嘴上说的话却尖锐得丝毫不站在自家这头,一眼也没有看怨毒地望着她的沈梦和刘漪澜、还有那瞠目结舌的沈由忠。
沈三?
一段时日不见,这冰雕似的人却比之前看着生动鲜活了不少,这般伶牙俐齿。
爱人如栽花。听闻她要成亲,或许是她的未来夫君对她精心养护、帮助她往着好的方向走,这般也不错。
裴羽对于这偌大国公府里唯一让他看得顺眼的人的变化有些欣慰,但又突然想到带给她这番改变的兴许就是陆淮,心中腾的一下就失落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