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有了个新线索是,查看大桥另一端的监控发现,同一天晚上虽然没有人路过桥底,但从桥底驶出一辆电动小三轮,就是那种卖菜的三轮车,上面加了个顶。看不清里面的人,也没有牌照。
民警说,老李太太最后走入的桥底那处是个视野盲区,那说不定,人就是坐车走了?
闻辽是一群关心李奉枝的人里最乐观的一个,他相信这个说法,李奉枝的鱼还在他那活蹦乱跳地养着呢,李奉枝的猫虽然跑丢了,但说不定也已经混成了小区一霸。谁养的像谁。
他不太相信老李太太会寻短见。
这几天的时间过得飞快,还有一桩巧合是,张若瑶碰见了一位老同学,是她和闻辽共同的老同学。
张若瑶和闻辽晚上出门骑车,骑到公园时累了,照例停下歇息,顺便挑个西瓜拎回家。就在挑西瓜的时候,张若瑶觉得在她前面扫码付账的那个人有点面熟。她盯着看,那人也一样,瞥见她一眼之后,目光就频繁地落在她身上。
后来还是对方先开口,试探地询问:“是张若瑶吗?”
张若瑶这时才敢开口:“......孟双?”
......这个名字,对于闻辽来说可不太快乐。那是童年一整段被女孩子们压迫的记忆。当时男女生分帮派,孟双就是领头的,跟他旗鼓相当。
她还用皮筋儿把他绑起来过呢!
孟双很惊喜地拥抱了张若瑶,但她没有认出闻辽。
两个人就站在西瓜车前叙旧,伴随着广场上热闹的音乐声和健身操口号。孟双说:“太巧了,我爸妈刚搬到这附近。”
孟双父亲多年前受伤后,有一点后遗症,但不妨碍他做点小生意,孟双母亲还和以前一样,对孟双要求很严格,孟双是护士,这几年的生活重心一是应对没完没了的检查和加班,二是应对她妈的催婚催育。她还和以前一样大嗓门,笑声洪亮。
张若瑶印象里,她和孟双见的最后一面是在院子里,她站在搬家货车的后斗,孟双站在楼前,彼时最要好的朋友同时经历了家庭变故,在分开时,各怀心事,谁也没有说出一句再见。
张若瑶后来想想,正因为人无法预知未来,所以欠了很多很多没来得及说出口的道别。山海瀛瀛之中还有人海营营,其中荦荦大者,无非是相遇和告别,是人生一世草木一秋的离合悲欢。
......
挑了个晴天,张若瑶去了一趟海葬墓园。
其实是她临时起意,但发现那一整面巨大的海葬纪念墙,爸妈名字镌刻的那一列好像更干净,没什么尘。
闻辽说:“我是有心想把整面墙都擦
一遍的,但被陵园管理员大爷吼了一嗓子,他以为我干坏事儿来了。”
张若瑶苦笑不得:“你什么时候来的?”
闻辽揽着张若瑶肩膀,仰着头看墙上的字,看那些海浪形状的碑刻:“你管我呢?”
他是不会说的。他不会告诉张若瑶,他是什么时候,在什么心境下独自来到张若瑶爸妈的面前,说了一些什么话。
树梢动了。
风来了。
张若瑶站在纪念墙前,长久地驻足,然后和闻辽牵着手,踩着夏季匝地的浓荫,一起下山去。
当晚,老李太太的事儿有消息了。
说实话,张若瑶有点无语,尤其是她辗转来到近郊乡下,看到老李太太带着防晒帽子,在比她高的豆角架里穿梭。
大伙后来的猜测没错,李奉枝在桥底下碰见了个正捞鱼的老太太,直直愣愣地朝着人家走过去。
那人是她小时候的老邻居,她仍有印象,是因为老太太天生佝偻腰,年纪大了,佝偻得更厉害了。
这是真真正正,相隔大半生的重新相见,但俩人都还记得对方,一碰面就认出彼此,然后便是说不完的话。
老太太邀请李奉枝到她家去,反正她现在一个人住。
她家还有土偏方,说不定能治治她的腿。
当大伙顺着那辆三轮车的线索找到这里来时,老李太太正在摘豆角呢。夏天的乡下就是好,比城市好太多,小园子的菜都到了季节,辣椒接着青红,西红柿刚硬实,咬一口酸甜儿。
张若瑶看着李奉枝,说不出话。当老李太太得知大家为何乌泱泱来找她,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了。
她说:“我有什么想不开?我都这个岁数了,什么事儿我没见过。”
张若瑶不知怎样表达。
她的担忧主要是因为,老李太太是孤身一人,她无儿无女,这个世界上没有她挂念的人或事儿,人一旦没有了念想,是很容易坍塌的。
老李太太说张若瑶傻。
在乡下住的这段时间,她可快活了。
她伸出一根手指,指指天上,说自己没儿没女,但有爹有妈。她没啥挂念的人,但挂念她的,都还在上面看着她呢。
楼长大妈走这一路累得满头汗,弓着腰喘气儿,骂李奉枝:“丧良心,我们这都不叫挂念你。”
李奉枝掸了掸帽子上的土,嘿嘿笑:“进屋啊,我给你们炖豆角!”
“这个季节豆角可好吃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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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