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言珩问:“只是什么?”
桑青筠垂睫道:“只是贵妃身边的芊宁看起来不大高兴,不知道嫔妾是不是得罪了贵妃。”
贵妃的性子谢言珩最是清楚,今日急急忙忙来请桑青筠过去,无非是因为吃醋的缘故。
既是吃醋,去了就不会有什么好事可说。谢言珩虽不常去后宫,却也大致知道,嫔妃之间来来回回就是那么回事。
但谢言珩想要谁入后宫,封什么位分都轮不到她们置喙,他今日才给了桑青筠位分,短短半日就来寻衅,除了对桑青筠不满,焉知不是埋怨他这个皇帝。
身为后宫嫔御,善妒本是一大过,贵妃协理后宫,该宽仁大度才是。阿玉本是小女孩心性,可最近频频出错,他不说,不代表心里没数。
谢言珩的脸色仍然平静,看不出什么情绪,可他的语气却愈发淡了几分:“戴铮。”
戴铮心里一惊,忙躬身候在陛下跟前听令,便听见陛下淡淡道:“太极殿向来无事不准人轻易出入,你的差事当的是越发好了。”
他亲近贵妃的事陛下一直知道,往常贵妃的人来往御三殿的范围就算陛下知道了也多半默许,从不会有因此而不悦的时候。
贵妃本是太后的亲侄女,也是陛下的亲表妹,陛下虽是帝王,可身上同样也流着纪氏的血。有这么一层关系来,戴铮多多照拂贵妃更是当初太后的意思。
这些陛下不光知情,这些年对贵妃也是多有纵容。
可这么多年陛下都不曾对贵妃的小心思有过不满,如今竟因为桑青筠而发生了改变。
到底是桑青筠的地位高出了想象,还是陛下也对贵妃生了不满之心?
戴铮仔细掂量着,忙跪地请罪:“奴才管束底下人不周,还请陛下恕罪!奴才往后定然严加管教,绝不再犯!”
“你身为首领大太监,该让朕省心才是。”谢言珩嗓音淡漠,“云岚殿即日起不允许任何妃嫔来往探视,若还有这等事情发生,朕就罢了你的职务,把你丢去做苦役。”
戴铮冷汗涔涔,连连求饶,桑青筠这才出口打圆场:“陛下一向是心疼大监的,您就别吓他了。”
“嫔妾懂的,他也是两头难做。”
谢言珩瞧瞧桌案,好整以暇地看过去:“既然桑淑仪求情,朕就免你今日责罚。”
等戴铮抹着汗一走,谢言珩才多看了她两眼。
他了解她,她从不是喜欢搬弄口舌是非的人,在御前三年遇到的为难事岂止一两件,但她总能处理的很好,不露声色,也把自己的情绪都牢牢的藏起来。
以前谢言珩总是看不透她,闲暇十分总想探究她的心里究竟想的是什么,但以前看不分明,现在也是。
她方才分明是故意提起贵妃为难一事,想让他为她做主。
但谢言珩无意戳破,甚至受用于她的主动和依靠。
桑青筠本无依无靠,既要陪在他身边一辈子,他自然要为她撑腰。
她的每一面,他都要一一看到。
陛下的午膳琳琅满目,各位山珍海味铺满了整张圆桌,可天气本就热,桑青筠心里又闷痛,所以蔓姬夹过来的菜样都只草草用了几口。
谢言珩察觉到她的反应:“可是今日的午膳不合胃口?”
桑青筠怔了瞬,摇摇头说不是,说只是自己还不太适应,伺候陛下久了,总有些转变不过来,并非是不喜欢。
其实她犹豫了很久,犹豫着要不要把谭公公的事告诉陛下,告诉陛下她的义父被贵妃毒害,死因不明,也想求陛下为谭公公寻一处好的风水宝地做墓穴。
可她也知道,陛下待她好仅仅是因为看重她,她没资格要求太多,更不该奢求陛下能为她再做到更超出的地步。
贪心之人总是令人厌烦,她更不能让陛下觉得自己留在后宫是别有用心,而非是心甘情愿,心慕于他。
何况事关贵妃,她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攀扯贵妃只能让自己陷入不妙的境地,还会影响自己将来在后宫的路,所以她只能隐忍不发,将一切希望都寄托在小福子身上。
桑青筠举起银箸勉强自己又用了几口,谢言珩淡淡道:“何必勉强自己。”
“云岚殿本是不常住人的地方,一应供应不比后宫那么齐全。何况朕这儿的饮食讲究一个均衡,花样虽多,可为了防着朕贪嘴,在口味上并不多钻研。”
他看着桑青筠,抬手将她鬓旁青丝捋到而后,露出一张光洁无暇的脸,语气仍然没什么波动:“朕已经命人整修昭阳宫的霁月殿,要不了几日就能住进去。那儿宽敞,有小厨房,到时候再指一位邰州的厨子给你。”
桑青筠怔然掀眸看向陛下,这已经不知道是今日第几次意想不到了。
昭阳宫是南四宫之一,西边就是元贵妃的瑶华宫,这昭阳宫是从前太后还是先帝贵妃时住着的地方,里头不胜奢华,处处精美,比之瑶华宫更胜一筹。
当初元贵妃曾想住进昭阳宫,被陛下以太后丧期未过为由回绝了,此后便一直空置。
没想到再开宫门,是迎她入住。
她出身平凡,这一生战战兢兢,从来不曾奢望过能被谁特殊对待。
这些年来,她知道陛下待她不一样,也知道有纳她入后宫的心思。可她从来装聋作哑,陛下也不曾勉强。
她就以为陛下待她的兴趣不过尔尔,和宫里的其余人没什么区别。
可自从今日晨起,这一桩桩一件件,超出预期的事情已经太多。
“陛下为何待嫔妾这样好?”桑青筠斟酌着问。
谢言珩不直面回答,只问她:“吃好了吗?”
桑青筠不明就以的点头,轻声应道:“吃好了。”
谢言珩淡笑不语,牵着她走进勤政殿内殿去,桌案上已经堆了不少折子。
他从容不迫地坐上龙椅,桑青筠则下意识地站在一侧预备着为他磨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