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利用管家传话,炸毁佛寺,又挑拨他和隋靖正的父子关系。期间面对隋翊折辱,居然压下了反抗,关于佛寺一点口风不露。
忍字头上一把刀,隋翊佩服。
他更佩服隋和光——手边有这样一个人,居然舍得送到府上?
隋和光醒来那天隋翊出了府,恰好错开见面。虽然怀疑玉霜是对方的人,也没机会去确认。
昨晚混进西院,意外撞见他大哥,隋翊才有了结论。
这是后话,半年前的隋翊认定自己是历练太少,回去又如何?连玉霜都玩不过。
隋翊去了軍隊。
軍阀混战,南北鏖战,杀的是谁不重要,重要的只是杀人。有天他被人围攻,手下的兵全死了,后援不来,他只能躲藏。
那晚上,在某片不知名的密林中,他做了一场春梦。
春梦对象面容模糊,只确定是个男人,赤裸着,脊背的曲线起伏,如同某种生物蜕去旧皮时,袒露脆弱新肌。月光下,肌肤似白鳞。
传说里蛇妖总爱勾引书生,吞吐的不仅是信子,更是人类难言的秘密:一种在聊斋墨迹间游走的、被礼教压进脊椎深处的痒。人与妖之间的界限被情和欲撕碎,床笫里,唯有肉身糾缠,留出罪与爱之间潮湿的缝隙。
男人的腿缠死在隋翊腰上,而隋翊的手缠住对方的脖颈,收紧。
他感受生命的搏动、反抗、流逝,直到对方不再动弹,他终于释放。
醒来,一条蛇正缠在他胸肋间,洞外用火光闪烁——是追兵。
蛇勒得他快窒息,但如果没有窒息,他会在睡梦中被追兵弄死。
死与性与生,不分彼此。
隋翊从这蛇,想起了他娘。那年管家说她与人勾结,从房中搜出绣有小蛇的香囊,与隋老爷和隋翊生肖不合,加上一封写与外人的书信,就坐实她的死罪。
有人信誓旦旦,由蛇绣出发编排,说姨娘是蛇精降世,曾见她床榻与人私通,如白蛇交尾;又说她沉湖而死,夏末水蛇盘旋,独避开了她。
唯独不敢提——隋大少爷,隋和光生肖为蛇。
自白姨娘坠湖而死,一年又一年,隋府中水蛇愈多。
十二生肖中,隋翊最憎恶蛇。
追兵火把临近,突然他想:在与蛇糾缠、濒临死亡的时刻,娘是哭了,还是笑了呢?
洞中有蛇,洞外有兵,死气更近,和十年前他跳入湖中、去追娘的背影时一样。忽然想起来,其实沉湖前娘就已经死了,水蛇避的,是隋翊这个活人。
哪有什么“蛇妖”,不过是被妖魔化的人。
隋翊突然也回忆起来,死之前,她是笑着的。
隋翊也笑了。
那一晚只有他活下来。他不再憎恶蛇,之后很多夜的梦里,他和另一条蛇纠缠,那蛇花纹斑斓,想必是有剧毒,可彼此缠死的前一刻,他就会醒。
无法满足。
军队半年,他杀了不下千人,因抵挡革命军有功,加上隋靖正捐款,半年,军衔破格连升数级,成为最年轻的少校之一。另一人是直系李崇。
两人私交不错,但隋翊很清醒,直系奉系内斗白热化,他和李崇只能为敌。
除公开的立场不同,他还有私心——李崇离开寧城奔赴前线时,两人通过几次信。
提及宁城,自然避不开隋家、隋和光。
隋翊没头没尾一句话,问李崇:你争赢了吗?
这次李崇的回信来得迟。
李崇回:关乎隋和光、玉霜二人,从前事我不问你,之后的,你也不必多问。
他很少放狠话,就连杀人前都是笑着的,但隋翊清楚,李崇已算亮明态度——无论隋和光还是玉霜,都是他李崇过问的人,轮不到隋翊。
隋翊再没回信。
到宁城首日,他杀光李崇训练过的驻军。
隋翊是必定要争的,从小到大,争活命、争宠、争输赢。
争到死。
第31章
隋翊喝了点红酒,不多,就半瓶,到戏院时他问过隋靖正在的包厢号,就包下隔壁另一间,从酒柜随手拿一瓶。
他不抽烟,不赌博,□□没有动过真格,按这标准,算半个好男人。
为什么是半个呢。
因为隋翊喝酒。
不喜欢贵的、好的,只喜欢能让他晚上睡死的。但这半年除非应酬,隋翊滴酒不沾,怕神经麻痹被人弄死。他忍太久了。
酒要醒过才好喝,隋翊放下玻璃杯,晃悠到露台,一跃,到了隔壁,取出根铁丝撬几下,玻璃门锁就开了。
房内有模糊交谈声,隋翊不着急进,靜靜看了会月亮。直到瓷器裂响传来,以及人倒地的沉闷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