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木莘低头不语。
隋和光换一个问题:“能不能藏住?”
隋木莘只是笑了下,隋和光拎起行军床上枕头,朝他砸过去。砸完,心平气和总结:“你的意思,是彻底不认我了。”
“你永远是你。”隋木莘这次回应很快。“只要,你别走。”
这在隋和光听来就像在说:别想离开隋府。
我会代替阴间的鬼,看着你,阻拦你……
隋和光向来感情淡漠,可人活于世,没有牵绊,那也没有滋味。
他从胞弟那处尝到背叛的滋味,重重一合眼,不再看隋木莘,但还是压不住浮动的思绪——
作为大哥,他待隋木莘有逾矩的地方吗?
温情是有的,他记得母亲肚上的脚印,听过心跳,那年他收到两份生辰礼,一份在他生日,一份在隋木莘降生;记得木莘第一次跑跳,摔了,眼泪烙在他手背,相连的血脉温度这样鲜明;还记得木莘换牙,偷吃糖,被骂了,还敢递来一颗,说是给哥留的……
然而打骂从未少过,从未逾矩。
最深的亲昵不过拥抱,最大的宠爱也就是买些杂物,隋木莘缺这些吗?
隋和光睁眼,几乎不敢认面前人。
与地府勾结,口口声声爱与情,当一个人身心归属旁人,所言所行处处掩藏,他也失掉一切活力、魅力。
养出这样的人,隋和光真是……失望。
隋木莘看懂了那眼神。指甲刺穿手掌也浑然不觉,到如今他还是习惯不了痛,每当以为习惯,就会有更大的痛。
“地下的事我管不着,”隋和光说,“地上事,还轮不到你做主。”
隋木莘戴上温和的面具:“是,今后请您一定小心我。”
两人不似将要成敌,和气客气地交谈几句。
隋和光观摩地上一幅画,居然说这画不错,要隋木莘送他一张。
隋木莘无有不应,才说“好”,纸张撕裂的声音贯穿耳膜,旋即纸屑洒落身上,一场暴雪,像是预兆着,这场戏的基调从一开始,就是冷的。
第18章
驻军到城门边,“请”隋府人到旅馆作客。
隋和光刚回城门边,就被围住了。
“陈旅长出外剿匪去了,明天才回城,您今晚稍作休息。”旅馆外,士兵守了一圈,领头的做足待客的架势,对玉霜——他眼中的隋大少爷——倒还恭敬。
虽然改不了软禁的事实。
玉霜面不改色,递给守卫几两碎银,要跟隋和光安排在一间房。士兵暧昧笑笑,好嘛,果然有钱的身边脏事多、机会多!
房内。
玉霜凝神打量隋和光片刻,到底没问,对方的嘴唇是怎么会被咬红。他不问,隋和光自然不提。
只是玉霜观察力非同寻常的敏锐,“你的脚……好了?”进府前他的骨头受过伤,养了许久都不见好。
隋和光说:“城门边有神医,爱叼骨头,叼一会,伤就好了。”
这话说的,怎么听起来说的不是神医,是狗。玉霜一阵莫名。
但两人现在有了一点默契,只要不妨碍性命,不多问彼此私事,涉及大事,要互通有无。
隋和光听完通兑券的始末,说:“你可以卖掉一些不重要的资产。”
玉霜淡笑:“那我何必跟您商议。”
一步退步步退,他比谁都懂这道理。吃人的世道,露出软肋,就做好被敲碎吸髓的准备。想到此,玉霜笑容讥诮:“军队是穷疯了,可越打亏空越多,不过也是,不打仗怎么吸血。”
隋和光很清楚军队本性,态度平和:“打仗是为平账嘛。”
“我不信您真想割肉。”
隋和光一挥手:“那你慢慢想,我睡了。”玉霜始料未及他这漠然的态度,加快语速,先说出真正想法:“我想借刀杀人。”
隋和光回头看他,眼中哪有一丝困意。
玉霜满是狐疑:这男人肯定早有打算……是在套自己的话?但话说出口,也不能收回,玉霜直接说:“既然直系的人空降,不如离间。”
隋和光评价:“温柔了点。”
这些时日相处,玉霜也算了解他脾气,没直接否定就是可行、可改。
至于怎么离间,对方才是老手,玉霜不急于一时,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商议:“总不能把驻军的人全杀了——”
他的话戛然而止。
房外传来敲门声,以及,恭敬的一声汇报:“大少爷,已经处理好了。”
“大少爷”这称呼,只有府里人会喊,但玉霜来旅馆前只联系了港口。城门离隋府有半小时车程,如果有人逃回去报信,来回至少一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