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星星。”佳明突然兴奋地喊一声。
一整片天幕上全是星星,像黑丝绒上的碎钻。也似仙女面纱上缀的宝石。
周围没一点遮挡,一棵树,一栋建筑都没有。又敞亮,又豪迈!呵,荒原上的星星真是奇观。
佳明极兴奋地一一指出自己认出的星座,这个像纺锤,那个像猎户,北斗星最好认,七颗星组成一柄勺。
“念小学时,家父送一架小型望远镜给我作生日礼物。可惜香江多云,少有这样一览无余的夜空。少年时,跟家父的很多回忆都是一起看星星。”
“那多好。”
庭韵眼前浮现父子欢笑着看星星的场景,真让人艳羡。梁父不仅给家人面包黄油,还带给他们无数欢笑。
她的童年没有这样一位父辈遮风挡雨,即便后来长大成人,也常常觉得凄惶。
唯有父母不能自己选择。
“我那时的愿望是当宇航员,去月球或火星。最好是火星,还没有人登上过火星。”
庭韵不想说,她小时的愿望不过是住大一点的房子,每餐能吃到炸鸡肉。
她不想扫佳明的兴。
这些,周先生都知道的。这些年断断续续讲过一些给他。周君倒不觉怎样。
“没有人一生下来就长在温室。”
他讲自己创业的艰辛,为了赶一批工,如何几天几夜不能合眼。
夏天,在汗蒸房一样的小房子里倒下就睡。并不觉蚊子如何恼人,因为疲惫到几乎无知无觉。
“那时,精力真是旺盛啊,二十六岁,我掘到人生第一桶金!”
周先生的第一桶金是一个亿,美金。
那时,庭韵媚笑着说:“十九岁,我也掘到人生第一桶金。”
她拿杏眼瞟他,带点轻佻的意思,像看战利品。
顶着掘金女郎的名头,她有时会拿出来自我调侃。
“你赢!”
周君爽朗的大笑声振屋瓦。
回过神来才知道佳明在叫她。
“饿不饿?冷不冷?”
佳明的口袋里还有一块巧克力,她们分食了。水已经喝完,真渴极了,一整片雪原都是水分。
司机先前介绍,小城今年下这么大的雪可谓妖异,往年戈壁滩几乎没有降雨,植物也零星只有耐旱的骆驼刺。
自此也算是有了野外生活的经验。挨到明天上午应不是问题。
身上冷起来,庭韵和佳明回到车里,小小的车厢,暖气已不起作用,他们彼此依偎着,互相取暖。
朦朦胧胧有些睡意,庭韵忽然想,若是周先生在,他会想什么法子脱困。
偌大的秘书团队一定会想到办法吧,无数的金钱可供挥霍,金钱之上,是权力保驾护航。权与钱,从来是对好拍档。
想起酒店床头柜的杂志里那篇周先生的采访专稿,那样的雄姿英发,舍我其谁。
是,他一定有办法。
蓦地惊觉,她还在周先生的影子里。像草原上一只兔子,再怎么跑,也跑不过鹰的翅膀。
硕大的鹰的身影,映到草地上,像一团乌云。
女权运动也不过是几百年的事,在此之前的几千年里,女人是弱者,弱者从来是膜拜权力的。草原兔很可能会唱起鹰的赞歌。
如此厌恶自己的怯懦,又如此膜拜那巨大的权力。
不,不能再这样下去。她已经下了决断!
她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强迫自己挥掉心头那影子。自此,是陌路人。
到酒店已是第二日下午。
两个人都饥肠辘辘,随便叫了些东西来吃。也不去管味道如何。
肚皮饱饱,屋子又暖,泡一个热水澡,愉快又倦怠。
呵,吃饱穿暖,又有英俊的恋人在侧,她许庭韵何德何能,夫复何求。
“佳明,或者你该继续学业。半途而废,总归是不好。”
“为美人,头可断血可流,荒废就荒废了,有什么要紧。”佳明惫赖地笑,眼神里宠溺得要流出蜜。
看得出,他是真得高兴。
“真要读书,也可以。许小姐,你伴我一起去好不好?”
“读书……”庭韵咽下一口唾沫,“读什么?”
“设计,文学都可,找一门有趣又不需要怎么考试的科目,总归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