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韵注意到,他今日已断断续续饮了不少香槟酒。
“医生说,周先生的身体状况不宜饮酒,虽然是你们大喜的日子,但还是希望你能劝劝他。”
她想说:“女人的名字是软弱,你与我,都在他鼓掌。”
但最后只得这一句,又转身回望他一眼。
周先生认定她敦厚。他至有识人之明。
章小姐问:“许小姐是我未婚夫的看护士?”
她答:“不是。”
章小姐眉毛聚拢,她今日画很高扬的眉。这时,眉峰更显陡峻。
这变化只是一瞬,很快,眉头舒展,了无痕接。
章小姐又是那个好心情好涵养的高知名媛。
“尊夫的健康我自然会看顾,不劳许小姐费心了。”
未婚夫已简称为“尊夫”。
“我已费心十年,习惯成自然。”
庭韵苦笑。
章小姐“哦”一声,似恍然大悟。
“那,今后不必了。”她嫣然一笑。
两人脸上始终挂着笑,不明所以的旁人看过去,只以为是好友叙旧。
不过周先生的新人旧人对面叙话,恐怕内容精彩。
上流人士亦有八卦心,不过人人节制,自矜身份,明面上只当岁月静好,国泰民安。
“章小姐,决定权并不在我。我已决定与你和平共处,特来照一个面,有一日在社交场遇到,彼此不必太尴尬。”
她坦承此行目的,但那不完全是。
“另外,称呼尊夫二字,未免为时过早。”
章小姐似一时气噎,胸潮起伏,不说话。
庭韵忽然有些厌倦,灯光、美酒佳肴、香车美人,周先生成竹在胸、一切尽在掌握的表情,以及章小姐手上的大颗白钻石,件件让人生厌。
想打烂这一切——造一个新世界出来。
这十年,锦衣玉食,按说不该起抱怨。
有时午夜梦回,梦到一个小女孩,愁眉苦脸坐在教室。老师问,还有谁没交学费?那女孩头更低,颤巍巍举手,全班目光扫过来。
有好事者高呼她名字,指给老师看。
隔20年,她仍记得女孩当时的表情,混杂厌恶与绝望。灵魂缩起来,再不欲舒展。
差一点,她便是那小女孩。
忽然有些眩晕,灵魂与肉身分开,眼睁睁看肉身倒栽,无能为力。
此时恰好有上酒水的侍者经过,庭韵直直撞过去,稍后,模糊分辨出玻璃碎裂声,似泉水汩汩,比人造乐动听许多。
耳边有一个熟悉声音喊,“许小姐,你怎么了,醒一醒。”
世界黑甜。
庭韵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在寓所。
客厅传出轻微争吵声。
她努力集中涣散心神。
只听阿欢说:“梁先生,多谢护送许小姐回来,医生已看过,并无大碍。许小姐醒来只是时间问题。都是女眷,外客不宜久留,还请速速打道回府。”
阿欢维护她,也维护周先生。
佳明说:“我只等到许小姐醒来,以尽友望互助之谊。”
“请留下号码,待许小姐醒过来,我立刻打电话到府上告知。”
阿欢似护崽母鸡,态度强硬。
“我要亲眼见到才放心!”
大凡一英俊男子对某女郎有非同寻常情愫,旁观者多半能体察。
阿欢并不迟钝。
“阿欢……”她叫,发现嗓子粗噶,声音微弱。
阿欢即时奔过来。
“小姐,你醒了!医生说是低血糖,你一整天不曾吃东西是不是?”
嚯,原来是低血糖,并非绝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