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后院,宋长晏微低下头,小声道:“我的马车不便去二哥的院子,不如二嫂就在这下?”
他说话时气息拂过耳边,章盈偏过头,“好。”
她匆忙中不忘道一声谢,手忙脚乱地下车回了清安院。
院门口,郑嬷嬷正焦急等待着,看见她的身影,如释重负地上前接迎,“娘子可算回来了,陈二刚才来院里说,换值的人提前来了,还没有等到你,担心出事。”
进了屋,章盈总算松懈下来,苦着一张脸道:“嬷嬷,被人发现了。”
***
女子轻盈的身姿转过院角,无意拂动边上的海棠,树梢悠荡,半晌后才徐徐停息。
谭齐立在马车旁低声道:“主子,听说公爷昨日便派人去周将军府打听过,现在府中这般警备,恐怕他也怀疑二爷的死和你有关。”
宋长晏收回视线,神情冷了下来,淡然道:“怀疑又如何,难不成他们真能查到我身上。”
“属下是担心夫人忧伤过度,做出对您不利的事。”
“有什么好忧伤的。”他漫不经意道,“她不是还有一个儿子么。”
谭齐噤声,又听他继续问道:“宋衡院里那个管事如今在哪儿?”
“城门口有人搜查,他现躲到了勾栏中,我们已经派人盯紧了,随时可以拿下。”
“先按兵不动,别让他落到旁人手里。”
谭齐应了一声是,又问:“宋衡之死,恐怕也会损害宋章两家的联姻,我们可要从中推波助澜?”
宋长晏微微摇首,不以为然道:“你太小看章泉那只老狐狸了,与前程相比,一个女儿的婚事又算得了什么。”
“那不如···”
谭齐话语点到即止,意思却再明显不过。章盈作为章家的嫡女,如果在宋府出了什么差错,或伤或死,章泉总不会无动于衷。
宋长晏眼前浮现出方才那位二嫂的模样,温眸善颜,纯良宽和,比他曾在猎场中猎捕的小鹿还要无辜无害。
可惜了,他的二哥没那个福气。
“不急。”他缓缓开口,语气笃定:“她不会在宋家待很久。”
谭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主子说过的话向来都有把握,他毫不存疑。他又想到了什么,问道:“那陈二可要处理掉?他似乎是章家的人。”
若不是他们暗中示意提前换岗,章盈没准早已进府了。
“不必了。”宋长晏对其余人兴味索然,退回车中闭目倚在车壁上,脸上显露出几分倦色,意味不明道:“二嫂在这孑然无依,总要给她留个帮手。”
第6章
换下那身下人衣裳后,才卯时出头。
郑嬷嬷处理掉衣物和假牌子,郑重其事地问章盈:“娘子适才说被发现了,是被谁发现的?”
章盈这才想起下车时太过慌忙,忘记恳请五弟替她保密了。不过她乔装出府被识破,哪里还有脸面说这样的话,再者他在车上那一番言辞,应当不会把此事说出去。
她将母亲所交代的和路上遇到宋长晏的事大致讲了一通,“···宋五郎他倒是极为有礼,我想他不会告诉旁人的。”
“娘子就是太心善,哪个恶人会将坏心眼挂到脸上。”郑嬷嬷叹气,“不过我听说贺家郎在征战时是副将的身份,两年相处,总该对他有所了解,往后找机会向他打听打听。”
章盈听着她的口气,笑道:“这不是还有嬷嬷么,我心软,还倚赖您多教教我。”
郑嬷嬷也忍不住笑了,满口宠溺打趣她:“娘子随了夫人,怕是这辈子也心狠不起来。”
温良赤诚本是再好不过的品德,只是在这大宅之中,却也最无用。
章盈道:“那便不狠心了,像我阿娘一样,不好么?”
“在家里自然好,可到了这儿,还不知会吃多少亏,一家主母哪是那么容易当的。”
“婆母尚年轻,况且上头不是还有一位大嫂么,执掌中馈的事也轮不到我。”
郑嬷嬷叹息,只道:“世事难预料。”
罢了,只要有她在一日,她便会悉心护着,慢慢引导。
用过早膳,章盈便带着碧桃赶去主院。
时辰尚早,府里廖无几人。途径后院,迎面而来的人令她诧然。
宋长晏停在她身前几步远,垂眸拱手问候:“二嫂。”
他身上带有淡淡的香烛味,前来的方向又是主院,想来是一回府就去了灵堂。与之相较,她这位妻子反倒没有那么费心。
她低头委身回道:“五弟。”
马车内看不清对方,她尚觉羞愧,眼下照面相对,这点惭怍便有些藏不住了,悄然染红了耳垂。好在他没有多言,直身错开她继续走。
章盈暗自松了一口气,眼尾却瞥见他又停了下来。
宋长晏立在她肩侧几寸的距离,用仅容他们听见的话音道:“二嫂放心,先前那事,我不会对旁人提及的。”
他这句话入耳,章盈安心不少,然而也愈发自惭了。若遇到的是寻常方正重礼之人,兴许会对她的行径颇为不齿,绝不会像小叔这样帮她。
她轻声道:“多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