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听不出一丝情绪,安娜却诧异的看过去。继母是个固执严格的标准贵族夫人,向来看不惯安娜被父亲纵容的无法无天,谁能想到她居然对那么多财产都丝毫不动容,还在这种场合帮她说话。
克莱顿夫人在她们这里找不到突破口,又转向海瑟尔继续胡搅蛮缠:“既然如此,更应该向威尔斯利夫人学习,那些银行的财产就算了,毕竟那位也有法国的信托。只是我听吉斯说劳伦斯伯爵在英国还有一座庄园,那房子因为限定继承本来就只能由男性继承,不如直接由小劳伦斯先生继承。”
海瑟尔要被她气笑了,说了半天这样尽心尽力好像她才是孩子妈呢。
宴会厅里正僵着,忽然,二楼传来一声:“庄园的事恐怕由不得劳伦斯夫人做主。”
这话引起了舞池中央分不清胜负的两派人的注意,她们都抬头向上望去,才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二楼栏杆前已经站了一群带着面具的绅士。他们本来因为前面俗套的剧情无趣的回到牌桌,又被后续的反转吸引,放下牌在二楼围观。只是绅士们自持身份一直没有发言。
那声音继续:“那房子没有正当的男性继承人,唯一沾得上边的不仅是私生子而且父母均为法国人,帝国法律绝不可能为他专门网开一面。要我说,无论怎么争都应该收归国有。”
说话的人站在楼梯口的阴影处,戴着一副最朴素的黑色面具,半倚着栏杆,身形在水晶灯的余光里明明灭灭,声音也带着一股飘忽的疲倦,仿佛已经厌倦了无尽的争执。
那些刚刚还嚷着无趣的先生这会儿聊到国家和法律就起兴致了,一位身形肥胖的绅士说:“是这么个道理,那女人不是说自己也出自法国大贵族家族吗,说不定风头过去了就要把庄园卖了再带钱回国呢,那我们可就亏了。”
斯托克夫人的丈夫也跟上一句:“那这还不如给劳伦斯夫人呢,好歹还是在英国人手里。”
角落里的面具先生接着补上:“劳伦斯夫人被隐瞒了十年,出于人道主义关怀也不能剥夺寡妇的财产。若是提请救济委员会重审,把收回的庄园按低价转售给她,更能体现帝国对子民的接纳。”
就有在救济委员会供职的先生附和,区区一栋庄园还算不得什么,正好近来委员会在处理一群难民的时候惹出了些争议,帮助一个在上流社交圈有些人脉的女士能帮他们挽回不少名声。
海瑟尔瞥了一眼功成身退悄悄离开的面具先生,闻弦知雅意,对那位救济委员会成员说道:“如此就太感激了,先生。我必定亲自去救济委员会表达感谢,并以委员会的名义组织一场慈善救助活动。”
至此,双方都满意于这个结果,只有克莱顿夫人气得直咬牙,却再也没能找到别的漏洞了。
海瑟尔在顶层天台找到兰开斯特,他已经把面具摘下来,正面对通往天台的楼梯静静等待着。
海瑟尔瑟缩着把手揣进袖子里,眯着眼睛故意问道:“你是见不得人吗,为什么不在下面呆着,我还准备邀请你跳舞呢!”
兰开斯特知道她不是真的想在这种时候再成为焦点,不过他确实也不太能见人,在场至少有一半的男士都见过他,甚至有一两个议会要员估计单看身形就已经怀疑了。他本来以为进来后看见的是昏暗的灯光和拥挤的人群,说不定真能趁乱跳支舞,这下彻底死心了。
兰开斯特呼出一口白气:“难怪派去法国的人没查到他们的行踪,原来是已经偷偷跑过来了。幸好你早有准备。”
海瑟尔笑容稍敛。
早有准备?不,关键的准备实际上是昨天才完成的,而且九成还是别人直接送到手上的。
那个面具盒里不仅有信托登记书,还有一封巴林登银行宣布信托不成立的证明,显然是有人事先就捅了出去,让这份信托作为劳伦斯的财产一并被没收了,这会儿都不知道进哪个权贵的口袋了呢。不过这消息,就要等吉斯回到法国后找上门才能知道了。
第65章重返伦敦27
清晨,海瑟尔是被烤曲奇浓烈的香气弄醒的。
“天哪!玛丽,你怎么能在我的床上吃这么香的饼干!”海瑟尔重新闭上眼睛:“而且还不给我留一块。”
玛丽举着最后半块饼干,看了看只剩碎渣的盘子,深深反思了两秒。
“抱歉,昨天芙洛拉告诉我,伦敦的女孩儿经常在床上吃早餐,像这样放一个架子在被子上,小心一点就不会弄脏被套,我想尝试一下。姨妈,请你相信我,我本意是和你一起分享詹森太太新研发的奶油夹心曲奇的,没想到你比我预测的起得还要晚。”
海瑟尔有气无力的偏过头:“谢谢,不过我想我无法在洗漱之前吃下任何东西,我宁愿直接错过早餐也不要在床上享用。”
玛丽遗憾点头:“好吧,我觉得还不错。哦对了,夏洛特的回信送到了,你要现在看看吗?”
海瑟尔精神了,小心的爬起来以免弄脏最爱的床上四件套,接过信一目十行看下去。
“…亨斯福德的生活平静但无趣,在成功争取到一间小书房的唯一使用权后,读书便成了我最主要的娱乐活动,幸好莉齐、父亲还有妹妹及时到来,暂时能缓解我的孤独。收到那封信的时候我第一眼是不敢相信,随后是巨大的惊喜,您果然在走一条特别的路。我无比荣幸能加入这个有趣的
计划,一切已经准备就绪,牧师宅后的花园期待您早日派人尽情改造。”
海瑟尔从床上下来,眼睛还没离开手上的信:“太好了,夏洛特同意了,那我们可以开始下一步计划了,最近一周玫瑰园老板又有涨价的迹象了。”
玛丽也很高兴:“安装温室的公司随时可以派人出发,种子和幼苗也都准备好了,不过是不是还得找个园丁去指导一下?”
“当然,要找一个专业的园丁,此外还要一个熟悉我的操作的人一同去,不然可能理解不了我写的种植指南。蕾娜现在在哪?”
“蕾娜吗,倒是可以,我刚刚上来的时候她在厨房。”
海瑟尔随手拿过一件披风裹上,就匆忙下楼去了。
“蕾娜,蕾娜!”
海瑟尔走进厨房,就看到詹森太太在教蕾娜做新曲奇。
“蕾娜,有件事要你帮我去做。卢卡斯小姐要和我们合作种植温室花卉了,我需要你去亨斯福德帮忙指导一下那里的园丁,以免他们领会错我的意思。”
蕾娜两手还沾着湿乎乎的面粉,眼神里透着清澈的迷茫:“我吗?我好像只会浇水,还有检查温度计上的数字。”
海瑟尔把她推到水池旁边让她洗手:“放心,你在培育植物上的天赋可比厨艺强多了,刚开始只有十几个陶盆的时候你就参与进来了不是吗,待会我会再好好给你讲一遍这次的步骤的。”
蕾娜听话的打开水龙头,但仍强调她的厨艺已大有进益。
“好了,坐车过去就大半天时间,一个星期不到就能回来继续学做曲奇了。”
说话间蕾娜洗干净手,把围裙挂好出去了,詹森太太全程一言不发默默听着她们的对话,直到厨房只剩下两个人,她才抬起头来。
海瑟尔给自己到了一杯温着的热茶,尽量轻松的说道:“所以,那个什么吉斯带着那男孩先来找过你,对吗?”
詹森太太昨晚就听说了宴会上的事,对此并不意外,只是平静的回答:“是的,伯爵在伦敦留了几个人,不过他去世之后这些人基本都散了,只剩下一两个还和我们保持联系,刚来伦敦的时候詹森先生就是通过他们寄存过一批箱子。这次那人也是先联系的他们。”
海瑟尔不想谴责自己的智商,不过确实有一种噎住的感觉。刚穿过来的那会儿,因为不知道伯爵还有私生子,她轻易的相信了詹森夫妇对于主家的忠诚,那箱子还是她特地提出要存一部分在别的地方呢,以免全放在哥哥家被一锅端了。好家伙,为了分散风险差点送到敌人手上了。
“咳,好吧,那你前天果然是故意提醒我找面具的对吗?詹森太太,我可以理解为你在和她接触过后还是选择站在我这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