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他整个人沉浸在慌乱和不确定中,这些微小的细节完全被他忽视。
所以一开始,这场博弈就完全不对称。
苏宜有些丧气地咬住杯壁,就在这时,杯底忽然被人弹了下,一滴蜂蜜水溅到苏宜鼻尖。
江允叙看着对方睁大看过来的眼睛,语气从容,“磨蹭什么,快点喝完去吃早餐。”
不仅被迫签下“霸王条款”,对方连反思的时间都不肯给自己。
苏宜在心里叹一口气,将蜂蜜水咕咚咕咚喝掉。
酒店的早餐是自助式,苏宜往餐盘里夹了两个蛋挞。
刚转过柱角,就听见方荔时问“你准备什么时候出国?”
江允叙站在他的对面,高挑的男生肩宽腿长气质冷淡,光是背影就足够惹眼。
“怎么问起这个?再说吧。”
“我倒不急,主要是伯父。”方荔时强调,“他已经放纵你在国内两年了,今年应该就是最后期限了。”
哪怕看不到脸,苏宜也能从江允叙的背背影判断出他此刻情绪不好。
“我也懒得再跟他对着干,国外的院校我已经看了几个……”
大脑像是被按下暂停键,完全无法辨析出任何词句的意思,只能勉强捕捉到一个词。
柏林。
蛋挞在倾斜的餐盘中滑动了下,发出一声刺耳的声音,苏宜慌忙托平餐盘。
他下意识往回折返,心里空落落的,像堵着团温吞的雾云。
江允叙要出国了,他作为好朋友,应该感到高兴的。
但苏宜无法欺骗自己,整颗收紧的心脏只能依稀辨别出零碎的惆怅与茫然。
他说不清是闷还是慌,只能任由这股情绪拽着他往下沉。
苏宜抬头往窗外望去,路边立着银灰色的路灯,居民楼低矮老旧。
他恍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他与江允叙的距离。
不再是京市到县城那十几个小时的高铁,而是要远覆重洋跨越时差。
是坐标上相隔的无数条经纬线,是七个时区的错位,是连落日的轨迹都要隔着万水千山错开。
往后柏林的风带着什么样的温度,雪落时是轻是沉,他都只能窥探屏幕里的文字来揣测。
他和江允叙的距离,是连季节的更迭都要分处两端。
“……毕竟要多考虑一个人的专业和喜好,总要多花些时间。”江允叙语气沉稳。
方荔时听到倒不怎么惊讶,“出国这么大的事,你跟他说了吗?”
江允叙挑眉,语气笃定:“他会同意的。”
耽误了几分钟,他回头巡视一圈,却没有看到苏宜的身影。
江允叙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抬脚往电梯走。
苏宜坐在沙发上,面前摆着叠得整整齐齐的睡衣。
听到开门声,他并没有意外。
“我不知道这件睡衣是你的还是酒店的,如果是你的,我就带回去洗干净再还给你。”
他极力让自己的语气一如既往,但江允叙还是察觉出了几分端倪。
“怎么了?”
听到这等同于关心的话,苏宜眼圈忍不住发酸。
他抬起头与江允叙对视,眉眼间难以克制地流露出几分情绪。
眉毛细淡,薄白的皮肤能轻易地透出红,男生漆黑的长睫低垂。
悲伤实在太过容易读懂,却倔强地不肯开口,也不肯让眼泪掉下来。
江允叙在苏宜面前蹲下来,让他能够居高临下地看清自己。
“我想听你自己愿意说出的事情。”
情绪最脆弱的时候往往最容易袒露心房,有那么一瞬间,坦白的想法在脑中一闪而过。
好朋友之间,明明也可以光明正大地袒露出不舍和眷恋。
但苏宜刚张开嘴,却看到男生后颈的衣领标牌。
那是一个很昂贵的品牌,苏宜一直记得。
心中一钝,苏宜突然清醒过来,这本就应该是江允叙的人生轨迹。
而他,是江允叙偏离轨迹才能遇到的人。
“……刚刚我收到了家里发过来的消息,不太好,所以有点难过。”
江允叙眉峰微蹩,他一直都清楚苏宜家庭关系的畸形。
原本他想借由出国逐渐隔断苏宜和家里的联系,但现在,他认为自己太慢了。
“苏宜,你不应该为任何人的期待负责,你只需要对自己负责。”
苏宜看着他的眼睛,唇边缓缓抿出一个很浅的弧度。
点头,“我知道的,我已经不难过了。”
收到家里消息这件事他没有撒谎,苏玉成今天早上的确发了很多条消息过来。
指责他在外面乱花钱,指责他翅膀硬了不归家,指责他没有回去做早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