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箭颤鸣不已,将纪饮霜的面颊、眼瞳照得一片雪亮。
握住那只由灵力凝结的箭,纪饮霜冲叶霁扬了扬眉,喝道:“当心了!”反手一掷。
光箭如星芒飞射,照亮之处,都变成了一片深海。庞大的浪潮堆叠如山,朝叶霁兜头压来,而那只光箭竟倏忽化作海潮中的巨鲸,高高跃起,张开大口要将他从头到脚吞下!
方才叶霁调运了全身的灵力,汇聚出那支光箭,一射不中,短时间内灵力无法再次凝聚,哪里还能抵挡这样的排山倒海?就连躲一躲,也做不到。
叶霁胸口涌起一丝悲凉,终于轻叹一声,垂下了剑尖。
他仰起头闭上眼,任由长鲸的深渊巨口将自己吞噬。
然而等了良久,也没有等来那地狱般的黑暗。似乎有什么东西将他罩住,卵壳般将他护在中央,挡住了外界的狂风暴雨。
感应到那一缕熟悉的气息,叶霁猝然瞪大了眼睛,眉心顿时跳得几乎要出血。
一瞬间,叶霁心中有个声音说道,他来了。
随即又心痛地想,他不该来。
李沉璧背对着他,撑起了一片圆融坚固的结界,语气充满急切担心:“师兄,你有没有事?”
清醒过来后,叶霁一拳重击在结界上,咬牙切齿地道:“你来做什么?李沉璧,该说的话我已经说尽了!此地与你无关,滚回长风山去!”
“师兄,很久前我就说过,你我早就分不开了。”叶霁看不见他的面容,只觉得他声音格外的平静,“如果终有一日我们不得不分开,那就是我……换你好好活下去的那一日。”
“你说什么?”
叶霁只觉一股寒流从头袭到脚,将他的声带也结了一层霜,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冰棱刮破喉管,滴着血发出的:“李沉璧,你不要犯糊涂,我不需要你这样做,你敢这样做试试!”
他只恨自己方才那一箭,将所有灵力孤注一掷,此时竟然无力破开李沉璧的结界,只能用剑猛烈砸击那层无形之墙,疾言厉色地叱责。
李沉璧没有回头,大约是不敢,目光穿过光怪陆离的境象,射向远处那道淡淡的灰影。
纪饮霜抬了抬手,两人之间的纷乱景物一廓而清,只剩下一片寂静空旷。
“李沉璧。”
纪饮霜淡淡开口:“当爹的劝你,不要再一味发疯,你师兄既然为你抢了条生路,就别让我再改主意。”
“你也配自称父亲,”李沉璧冷冷回讽,“说我疯,你又很清醒么?”
纪饮霜并无怒色,第一次认认真真地打量着他,许久才慢慢说道:“小霁说他能说服你,我就知道,这件事他办不到。我留你活着,岂非后患无穷?”
李沉璧道:“不错,你将师兄困在关山境一日,就一日也别想消停。”
他抽出长剑,寒芒直指对面,厉声道:“这不是师兄该待的地方。他是这世上最出众的剑仙,你岂能剥夺他的自由?”
他将手中的漱霖剑掷出,“倏”一声精准插在纪饮霜脚下泥土。
纪饮霜微微眯起了眼,审视着他。
李沉璧字句清晰、毫无迟疑地说道:“你要我的躯壳,来取就是。可你要毁掉师兄,把他终身囚禁在这不见天日的地狱里,我就与你玉石俱焚、同归于尽!”
叶霁拼尽全力,一锤砸在结界墙上,混着喉中的血沫厉吼道:“李沉璧,你敢——”
“玉石俱焚,同归于尽……哈哈哈哈……”纪饮霜大笑起来,几乎笑出了眼泪,“林述尘啊林述尘,这就是你带出来的好徒弟,一个一个,全是你的模子!”
笑音戛然而止:“你想死,那就如你所愿!”
他看也不看濒临崩溃的叶霁,双掌相叠,催动咒术。
只消一刹,纪饮霜全身都浸在一圈青光之中,脚下出现了一个纹路繁复的血阵。
同样的血阵,也出现在李沉璧的脚下。
李沉璧却在此时转过了身,深深地看着双手鲜血淋漓的叶霁。
他的脸上的咒纹从下巴蔓延交织到额头,犹如一张无情的铁网面具,可一双美丽凤眸中流动的爱意,却是极清澈、极深情。
咫尺之隔,无法触碰。
叶霁浑身血液都结了一层冰霜,他听不清自己冲着李沉璧嘶吼了些什么,耳际只有一声接一声的闷雷心跳,要将他五脏六腑都震得呕吐出来。
他想对李沉璧大骂,你这个蠢货。我在关山境纵使不快乐,但你活着,我也活着,就算不能相见,至少我们都还留在这世上。
又想狠狠斥责李沉璧,你将身体给了他,是助纣为虐,你给了一个犯下大错的人离开监牢的钥匙,从今往后,修仙界要如何对付这样的可怕强敌?
但千言万语都只是一霎的想法,叶霁的心中,只剩下那个最强烈的念头:
———他要失去李沉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