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饮霜脸上绽开一抹笑容,眼中点点恶意闪烁:“自己想。”
林述尘持剑的手,再次剧烈地颤抖了起来。
他猛闭上眼睛,半天都说不出话来,再次开口时,声音沙哑得不像本音:“我当年送剑给你,是希望你能以此剑为道心,持守我派门训……”
纪饮霜以大笑打断:“我这个人最讨厌的就是约束!若是活着不能随心所欲,自由自在,纪饮霜枉来世上一遭。”
谷中寒风吹过,满天星辰摇摇欲坠,似乎要砸落下来。
那一刹那,有什么灵犀在林述尘心中一闪而过,令他不胜其寒似的瑟瑟一抖。
纪饮霜的目的,并不是权势、地位、财富、至高无上的修为。
他要的是随心所欲的自由。
……可纪饮霜的自由,是这世上最可怕的随心所欲。
林述尘的脑海中,忽然回荡起多年前那一场烈火焚烧林木的噼啪剥啄声,还有十二岁的纪饮霜那略带嘲弄的声音:
——你自认日后能教化我,改变我,这才无论我是什么样的人都能接受,是不是?
林述尘倒抽了一口冷气。
离他们第一次相见,已经过去多少年了呢?
都这么多年了,他林述尘,可曾改变过纪饮霜一分一毫么?
叶霁痛楚地看着恍如被风雪捶打得失魂落魄的师父,心如刀割。
一时间,甚至忘记了纪饮霜那毫不掩饰的招摇爱欲,心中只有满腔的愤懑和不解。
师叔,你当真这样无情吗?
即使一个人对你沥尽真心,百般纵容忍让,也无法换取你一点点的温情?
何至于此,如此诛心。
叶霁虚虚按住自己胸口,试图分辨那里传来的撕裂痛意,究竟来自于自己的情绪,还是对师父识海的共鸣。他甚至痛恨起那时明明在场,却任事不知的自己来。
林述尘站定不动,犹如一尊风化的雕塑。
就当叶霁以为他就要这样消沉下去时,林述尘忽然转动眼珠,看向被纪饮霜“桎梏”在怀中的少年叶霁,眼里渐渐亮起一抹凌厉决绝。
他一反常态,一探手抓了纪饮霜前襟:“你放任杀心,唯我独尊,他人的性命在你眼里,与虫蚁有何分别?凡是靠近小霁的人,你便要抹杀去,你这一世将要滥杀多少无辜,又岂能瞒得过他的眼睛?”
纪饮霜牙齿暗咬,露出烦躁之色:“这些都与你无关,我自然会——”
林述尘厉声喝断:“怎就无关!我身为本派首徒,将来的长风山之主,岂能一再容忍你倒行逆施!”
一向平淡温和的神佛,乍现金刚怒目,纪饮霜怔了怔,道:“林述尘,看来你是真的被气疯了。”
他一把扯住林述尘的手,五指深陷对方肤肉中:“你容忍不了我,又能做些什么?当年你亲口说过,要是有朝一日我能胜过你,便能当掌门,哼,我倒有心想和你争一争这个位置呢!这些年我的声望与你平分秋色,修为武学皆不在你之下,你以为我逊色于你?你与我认真比试过么?”
林述尘像是冰冷的石碑矗立,决然开口:“师父不会把掌门山印交给你。”
纪饮霜扯动嘴角,嫌恶地将林述尘的手拨开。
“你既容忍不了我,又准备怎么对付我?”纪饮霜凉凉嘲弄,“把我架到众目之下,细数罪行?可你毫无证据,也得有人信你。我再替你多想一步吧——师父病重,我看兵解也就在这一两年,全修仙界都知道掌门大位将在落在你我之中。偏偏这时把我拽入泥潭,让世人怎么想你林述尘?”
纪饮霜冷笑着,步步紧逼:“退一万步讲,在这里就与我撕破脸,就不怕我用造境术毁你心神,让你像那赵蔚一样疯癫终生?”
林述尘已经麻木,似乎不会再痛与动容。他身体如山岳般一动不动,却轻声道:“你会这样做吗?”
他眼底的一抹寥落,被始终注视他的叶霁捕捉。
纪饮霜深看他一眼,竟然叹了口气:“你丢开手,别再管我的事,也别管我怎么对小霁。我今后便如你所愿,再也不惹事了,这样行不行——师兄?”
他平生第一次叫“师兄”,语调有几分柔和蛊惑。
听到这声颇为温柔的“师兄”,林述尘双眼短暂地发红。
但片刻,就重归霜寒厉色。
“你这样藐视人命,心里能有几分真情?元涯神女拼死产下你的骨肉,照样被你弃如敝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