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舟在流淌的水面凝滞不动时,唐渺取下弓箭,拿在手中,搭弓指向茫茫大雾。
他不慌不忙,箭尖微微移动,弓身上的灵光也闪烁不定。
忽然间,连弓带箭发出一声嗡鸣,光华流溢。
唐渺松指将那流星般的箭矢朝一个方向射了出去。
天地喑哑,大雾似乎消失了一瞬。那短短的一瞬过后,小舟上空空荡荡,舟上的人已经不见了。
唐渺在空无一物的黑暗中,狼狈地滚了几圈。还没站起来,就伸手去摸关山弓,却摸到一地碎片。
“关山弓虽好,却不是为自己量身打造的,只堪用一次。如同好花强折在手,转瞬就会凋谢。”
唐渺自怨自艾,幽幽长叹,不知在对谁说话:“你说是不是呢?”
黑暗中无人回应,唐渺又叹:“这里什么也没有,你连一盏灯也不舍得给我点么?”
这里果真什么也没有——无光,无水,无屋,无树——除了脚下的一片平地外,只有广阔无边的虚无。
甚至连声音也没有。这样一个世界,在任何一个人看来,都堪称荒诞可怖。
唐渺知道,关山境早就和这里的主人一样,寂灭到几乎疯狂。
主人不点灯,那么他只好自己点。
唐渺在掌心画了个照明符,托举着光源,笑了起来,没头没脑地道:“他还和以前一样。”
“还和以前一样,喜欢为道义、为责任、为不相干的人出力拼命。你过去不是最讨厌他这点?可惜他没改,一点都没有。”
唐渺不急不慢的声音,在空虚中扩散。
一眨眼过后,面前幻现出一棵古树。
一个冷冰冰的声音,犹如北风划过荒原,从树上传来:“你见他了?”
“嗯。个子长高了,风姿潇洒,修为也不可同日而语,”唐渺看着树影婆娑间那个模糊的影子,含笑踱步,“当年跟在你和林述尘身后跑的小叶霁,如今已是独当一面,声名远扬的叶仙君了。”
树上传来沉沉的呼吸声,良久良久,那冰冷的声音,竟似有了点温度与沙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带他来见我。”
唐渺微笑:“见了你,又能如何呢?”
古树簌簌抖动,两条枯藤闪电似的斜刺出来,缠上唐渺脖颈,用力收紧。
“我说什么,便做什么。”树上的声音又传了过来,这次却一丝余温也无。
“咳咳……”唐渺被勒得白眼上翻,心中大骂,面上仍旧镇定强笑,断断续续道,“你何必……如此着急……你我共谋大业……自然是要替你筹划的……咳咳……”
枯藤顿时消失,唐渺跌倒下去。
他伏在地上,咳干净了喉中鲜血,索性席地而坐。揉着作痛的脖子,苦笑一声:“唉,爱锁人脖子这点,果然一脉相承……咳咳咳,你当见面如此容易?挡在你与他之间的阻碍,实是关山难越呀。这一点,你不是也很清楚么?”
“你花了这么多年,都闯不出林述尘为你设下的无边监牢,小叶又怎能随便进得来?他若要来,林述尘会不会阻拦?他这个最乖的好徒儿,会不会听师父的话?”
古树苍青的颜色飞速褪去,一点点变成透明,树叶融化成无数股涓涓细流,倾泻而下。
树木化水消失,只剩一人乌袍散乱,长发曳地,孤零零站在那里。
若认真端摩,便会发现此人出奇的俊美,长发下的脸冷白锐利,如同霜刃上的千年白雪,令人不敢逼视。
唐渺带着点欣赏,赞叹道:“纪仙君这一手造境术,变化万端,堪称神奇。看来山中岁月漫长,你已经将这本事雕琢得出神入化了。”
纪饮霜道:“自然也能造出业火地狱,让你葬身其中。”
他一眼扫来,唐渺立即觉得寒霜透骨,四肢连一动也不能动。若说此人已是地狱幽鬼,倒也十分恰当。
唐渺苦笑摇头:“与你三句话中,倒有两句是威胁,饮霜为何如此信我不过?”
纪饮霜道:“关月门最后一把关山弓,今日已毁。你今后既然无法再进来,完不成约定,我留你命有何用。”
唐渺嘘着气,笑道:“江泊筠那事,是我处置失误了。我来找你前,本想再敲打一番江泊筠,让他今后死心塌地为我造弓。不想他见到已变成傀儡的关裁,竟然大笑后拔剑自尽,着实可惜。”
说着,一边绷紧精神,防备纪饮霜盛怒后的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