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又乖又静地躺在床上的小叶,他抹平眉头,扬起唇角:“林述尘死了。我来帮你治。”
小叶如闻惊雷,剧烈地咳嗽了起来。纪饮霜一下飘忽到他身边,嘲笑道:“原来这么傻,亏我还和林述尘抢你呢。”
小叶根本没听他说了什么,一把抓住他胳膊,着急地问:“他死了么?他死了么?”
纪饮霜冷声道:“死了又怕什么!你以后归我管了!”
片刻,他声音轻了下来,“……你哭了?”
他头疼地道:“你这是在哭他?不过照料了你几日,你就舍不得他了?小孩子就是麻烦。”
小叶咬牙道:“我不治了,我要去找他!”
纪饮霜见他眼里雾气迷蒙,泪水沿着小脸滚落,忍不住道:“你小小年纪,就能忍住那样的痛,一个刚认识的人死了,却能让你哭出来?天下哪有你这样的人。”
他煞有介事,笑嘻嘻地问:“要是我死了,你也会哭么?”
小叶一激灵间,觉出味来了,这人多半是在胡扯呢。
他不明白为什么纪饮霜总爱戏耍自己,紧抿嘴唇,向他一瞪。
纪饮霜哈哈大笑:“看来是不会了!”
林述尘对他温柔和蔼,纪饮霜明明与他师出同门,个性却截然相反。
把小叶揪到怀里,双掌贴上他后背大穴,纪饮霜一边运功,一边笑意盈盈:“我没林述尘那么大耐心,你再怎么喊疼叫哭,我也不会哄你的。”
但他渐渐的,就笑不出来了。
随着他的灵力流遍,小叶仿佛坐在一层蒸笼中,皮肤蒸出丝丝白雾,身上却结了一层寒霜,牙关咯咯作响,不停颤抖。
纪饮霜的灵力从四肢百骸中流过时,变成了无数柄锋利的小刀,一点点刮掉蛊毒——那根本不是常人能忍受的酷刑,是活生生刮骨刮肉,是三千刀后才能死去的凌迟。
小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他好似天生心中有股信念,只要死死咬住这一股信念,就能在一切苦难中忍受下来。
纪饮霜无声地撤回手掌,小叶朝前一倒,半昏半醒。
纪饮霜静坐宛如雕塑,不知道在想什么。许久,小叶听见他用干涩的声音,喃喃说了一句:
“这活就该林述尘来干,我和他抢什么呢?”
但下一次,下一次之后的每一次,来的人都是纪饮霜。
面对小叶的痛苦,纪饮霜从第一次的愕然无措,到后面边渐渐多了几分关怀。
这关怀十分微妙,譬如会在他耳边说些荒诞玄妙的故事,来分他的神;譬如,也会情不自禁地抚摸他冰冷的额头。
但小叶却始终不愿像面对林述尘那样,在痛到失神的时候,将头埋进纪饮霜的怀里。
他一直在想,为什么林述尘不来了呢?
终于见到林述尘,是在最后一次运功前。
这一次十分关键,如果出了差错,先前三十余次的苦功都将前功尽弃。
纪饮霜将他带入一个崖洞,那里灵气充沛,与外隔绝不受干扰。
但纪饮霜却很不高兴,因为还有一个人出现了。
那个人,十分碍眼。
将小叶遮在身后,纪饮霜不由分说地道:“滚出去。”
林述尘站在原地,纹丝不动:“你有几分把握?”
纪饮霜道:“十成。”
林述尘叹道:“我不信。”
纪饮霜眼中涌起烦厌:“一件事,我不做便罢了,做了就有十成把握。”又道,“就算没有十成,我想尽办法也会把它变成十成!”
林述尘低声重复了一遍:“想尽办法?”他苦笑一下,“师兄只希望你,不要再去想尽什么所谓的办法。”
纪饮霜冷冷道:“你又在讽刺我些什么?”
“饮霜,”林述尘恳切道,“你无需证明你做得比我好,我也无意与你相争。但这孩子是个活生生的人,最后一步,绝不能出错。”
纪饮霜淡淡道:“我还是不明白。”
林述尘沉默片刻:“你说的想尽办法,是不择手段么?”
纪饮霜转过身去,手轻轻扶上石壁。他道:“哦,原来如此。”
“你觉得我非要救小叶,只是为了证明我的本事不输于你,证明你能化解的蛊毒,我也一样可以。你怕我选择的手段,会伤害这孩子的身体,甚至要了他的命。”
林述尘垂下了眼眸,不置可否。
纪饮霜淡淡地道:“你总这样揣度我。其实,师父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