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聿怀这才发现他紧攥着人家手腕,连指尖都因为用力泛着白。
两个人在醉酒后的那场吻后还是第一次见面,都有些找不回之前对话时熟悉的音调,再开口时难免错误地拉高或弱化了声音,以掩饰僵硬的断句和节奏。
“对不起……”陆聿怀松了手,看着江之沅发红的手腕,“那天……”
江之沅轻轻揉了揉手腕,声音很轻地说:“没事,陆医生忘了吧,我都活了上千年,这点小事不会挂心。”
“……”陆聿怀心想,“那你这么多天不接电话不见人影是躲什么,躲春吗?”
他正想开口,江之沅抬起眼,像是恢复了气定神闲的姿态,语气带上了点冷冷凉意:“不过,刚才和陆医生交谈甚欢的是谁。”
陆聿怀一滞,眼角立刻带了点笑意,但他没敢出言调侃,只是真诚地回答:“那是飞云基金会的老板聂诗臣,他爹是飞云集团大老板,跟他谈了谈器官捐献宣传的一些事。”
江之沅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聂公子风流名声在外,今日一见果然是玉树临风倜傥非凡。”
陆聿怀隐约觉得江之沅带着点不甚明显的醋意,倒是让他很受用,但如今他是绝不敢揶揄什么,毕竟他还是那个酒后乱来的罪人。
“聂公子和他父亲一样热心公益也挺好的,但终归还是纨绔子弟习性,去谈点儿事差点熏死我了。”陆聿怀揉揉鼻尖,“不过今天你怎么也来了。”
远处传来广播提醒开场的声音,江之沅一边朝主会场迈开步子,一边回答:“飞云集团办慈善晚宴为了名声更好听些,请大学教授来参加,我出差刚回,主任让我来蹭点好吃的。”
陆聿怀亦步亦趋压着步子跟着江之沅,从他的角度能看见江之沅半个侧脸,江之沅此刻看起来神色坦然气定神闲,像是真的已经忘掉那个带着酒味的吻,但他明明刚见面就逃跑了,直到这时耳朵还发着红。
其实这么多天,陆聿怀自己也没想清楚,那件事应该作为怎样的序章,他搞不清楚江之沅的想法,只论他自己,江之沅不仅看着对他有什么旧情,从皮相到性格无一不是正中他陆聿怀的红心,他早该就着这酒后暴露的本性告白算了,但江之沅若即若离带着点占有欲,总在陆聿怀前进一步的时候慌张后退,阿弥陀佛四大皆空,这态度让他颇为犹豫,他不想贸然开口,让两个人朋友也没得做。
他跟在后面,叹了口气,自己这年纪,想谈个恋爱居然还畏手畏脚起来,要是让他上辈子那只在他人生中短暂参与了十几年的爹商界巨鳄情场皇帝陆大老板知道,该啧啧称奇吐槽儿子竟不成器至此了。
两个人走进会场,飞云酒店挑高了三四层的大厅用极豪迈的空间营造了奢靡非常的气息,衣香鬓影觥筹交错,主台台侧甚至有一支管弦乐队,从嘉宾开始入场就一刻不停地奏着乐,此刻倒是停了下来,只留一支细细的钢琴声。
一个老头这时走上了台,他穿着件麻制中山领靛蓝衬衫,配着条麻布裤子,因为麻布易皱的很,他衣摆和手肘膝盖处都皱皱巴巴,在这金碧辉煌大厅的映衬下显得有些好笑,脚上还穿着双布鞋。
这老头看起来年纪六七十上下,不显得颓堂,反而精神矍铄,很像在哪个老胡同口刚下完棋就被拉了过来,他不算瘦,消解了老年人的干巴气,看起来笑眯眯乐呵呵的,让人无端觉得上一盘棋一定是赢了。
台下没人因为老头这抹布一般的穿着而交头接耳,因为人人都知道,聂大老板聂乾安一直以这幅模样示人,聂乾安醉心公益,虽然管不住儿子女儿花天酒地,但自己过得清贫抠搜,从来不买贵车贵表贵西装,要是谁因此笑聂乾安,那才是真丢人。
聂乾安一上台,还没开口说话,下面就有人零零星星鼓掌,紧跟着大家都跟着鼓起掌来,聂乾安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接过助理递过来的话筒,手掌轻轻一压:“大家好啊,不用鼓掌,不用。”
“倒是老头子我要谢谢大家今天赏光来参加宴会,要是能再捐点儿,我更是替受赠人感激不尽。”台下传来笑声。
“大家都知道,咱们飞云基金会啥都干,有给医院捐的,有给村里捐的,还有给环保捐的,不管捐到哪里,我聂乾安敢说,我们基金会没有贪过一分钱!请大家放心!我老头子话不多说,大家吃好喝好!谢谢大家!”聂乾安手一挥,笑呵呵地下了台,台下不少人自发的鼓掌。
陆聿怀跟着拍了几下手,凑近江之沅:“这聂老板倒是难得痛快的生意人,无论基金会是不是真的没贪过,每年实际捐出去的确实不少。”
江之沅没及时回话,他不知为什么,没看向舞台的方向,反而逆着大多数人的视线,看向大厅一角,陆聿怀疑惑地转过身,想看江之沅在看什么。
他一下子看到大厅尽头,站着一个穿着间深蓝色破旧工作服的男人,他头发蓬乱、手掌干裂,脸灰黄蜡白,被水晶大灯一照,更是丝毫没有血色,他半张着嘴,佝偻着背,眼神空洞地盯着大厅中央的聂乾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