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小半会,他开始发抖,牙齿被咬得嗒嗒作响,脸上的血色越来越淡,最后脱力般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使劲往墙角蠕动着。
“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啊——”
江之沅没管他,他看了一眼台子,上面躺着一个人,死去多时的躯体泛着青灰,胸腔被剖开,几根肋骨都不见了,正放在旁边一个托盘里。
这地方像是在做手术,却又并不在意无菌和卫生,因此倒更像是个屠宰场,处处散发着并不新鲜的血腥气和腐败的难言臭味。
“看来这殡仪馆盗取死人骨的事属实,只是不知道他们拿去干什么。”
江之沅担心吓到陆聿怀,微微侧过身,挡住了他的视线,完事了才想起来,陆聿怀是个货真价实的外科医生,经常把病人血呼拉喳地剖开来着。
陆聿怀点点头:“他们总要把骨头运出去,我们一会儿跟上看看,只是这男的吓成这样,估计要打草惊蛇。”
于是江之沅冲男人打了个响指,男人立刻眼神清明了,很快站起来身来,完全忘记了刚才的事,好像只奇怪自己刚才为什么坐在地上。
两个人出来躲在走廊角落的黑暗里,空间太小,能感受到另一个人呼吸的浮动和温度,挠得人发痒,感受到陆聿怀在暗色里直勾勾的视线,江之沅别开头,错开了一点点角度。
过了一小会儿,刚才离开的两个人回来了。
“没事,接着装吧。”其中一个对一脸探究疑惑的小勇说。
他们很快一人推着一辆小车出来了,没有走正门,而是从一个隐蔽的后门出去了,江之沅和陆聿怀安静地缀在他们身后。
后门更是一丝光亮也无,一辆破旧发黄的面包车正停在那里,三个人把推车上一箱箱的东西搬上了车。
把东西搬上车之后,那两个人就回去了,而那个叫周哥没急着上车,而是靠在车上慢悠悠吞云吐雾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把烟随手一扔,上了面包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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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看起来这个被叫作周哥的男人还是有点儿警惕性,车上了路,他时不时就看一眼后视镜,担心有人跟踪。
但早趁他不注意,江之沅把一把符在他背后烧了,周哥吞云吐雾的时候夹着那烟一起吸进去了,因此哪怕此时身后跟着的是个警笛大作的警车,他也会只当自己耳鸣。
深夜的道路上除了这两辆车,再也没有旁的人旁的车了,寂静凛冽的空气带着一丝夜的潮意很快在小小的车里盘旋蔓延。
说起来车里真是私密暧昧的空间,狭窄的空间里,两个人在这里动静相闻,每一个微小的动作都能泛起涟漪,每一声交谈都像是耳语,尤其当外面的光线比这车里更暗淡的时候。
江之沅修长纤细的手指轻扣在皮革的方向盘上,并不扣实了,骨节分明而白皙。
陆聿怀在一片寂静里错眼看着,那偶尔敲击的双手仿佛有什么魔力,在这茫茫深夜,不一会他就缓缓闭上了眼。
江之沅分神出来,偷偷偏头去看。
陆聿怀垂着头靠在车窗上,毛茸茸的脑袋一点一点的,长而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着,在冰凉的车窗上呼出一小片白雾,不知在睡梦中想什么,俊朗的脸上显出些温柔的神色。
看着这堪称温情的场景,似乎两个人是开车赴一场秋游,天一亮,就能并肩在凉意未散的山尖上看一场未必多么震撼,但一定让人难以忘怀的日出,末了会搭起一顶小帐篷,面对着群山与飞鸟发一整天的呆。
江之沅忽然觉得难过,这判官真不想干了,他也想一箪食一瓢饮,过个正经人日子。
可他立刻又想到,正因为自己当年做了这判官,才有了和陆聿怀重新认识的机会,不然他和陆聿怀,早就一人一坟头,望土兴叹了。
江之沅叹了口气,伸手调高了车里的温度。
过了小半会儿,正是天色最浓的时候,破旧的小面包车越开越偏僻,最后开到了城西,穿过一大片麦田,眼见着进了一个村子。
陆聿怀揉揉脖子,清醒了:“这是哪儿,村里?”
“嗯,他们这地方选得很偏。”江之沅伸手关了车灯,悄无声息地跟在后面。
这村子看起来和普通的村落没什么不同,沉睡在夜色里,连村口看家护院的大狗都懒得抬眼,眼皮子耷拉着,整个村只有零星几盏灯亮着,空气里散发着来自黄土的腥气。
而前头的面包车没停,车速不知为何降下来了,缓缓开在村里坎坷不平的道路上,被颠得发出铁皮撞击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