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陆聿怀打破了沉默:“判官大人,我看病历,按王路母亲现在这个状况,不可能再等捐献了,你们地府能不能高抬贵手,宽限些日子,她排序靠前,应该还有机会。”
江之沅点点头:“王路割肝救母,孝心赤诚,可以容情,但也宽限不了太多日子,只能看她造化了。”
“楼下的王路……执念成魔,也给他一个机会,让他当面和母亲告别。”
医院里没有真正的夜,但远处的脚步声、低语声、哭声都像被棉花堵住似的闷着,只有墙角那盏不太灵的感应灯时不时一闪一闪,像是有什么人一直站在那里,又消失了。
时间仿佛凝固了,悲伤在这个夜半没有言语,只有沉默的影子,在灰色的光里一寸寸蔓延。
病房灯光昏黄,病人都还在沉睡。
江之沅站在王路母亲的床头,指尖轻点她的眉心,王母还是闭着眼睛,但眼珠却滚动了几下。
梦中,灰蒙蒙的房间静得出奇,像是时光停滞的旧底片。
病床旁桌子上一个简单的生日蛋糕,白色的奶油有些塌陷,蜡烛没点着,插在蛋糕中央,窗外细雨如丝,一滴一滴敲打着老旧玻璃,发出低沉的声响。
王路母亲坐在床沿,双手交叠,眼神空洞,她原本只是昏昏沉沉地合着眼,却猛然觉得屋里有风吹过,冷得发颤。
她睁开眼,那一刻,她看见了那个身影。
王路站在她面前,还穿着出门时的衣服,运动鞋沾了点泥,外套领子歪着,头发还带着未干的雨意,他看起来有些狼狈,却极努力地站得笔直。
“妈。”
王路嗓音发紧,用尽力气控制情绪:“对不起,我……我回来晚了。”
王母愣住了,像是魂魄被什么击中一般,眼神慢慢聚焦在他脸上,一瞬间,那种隐约的心疼与母子间的直觉,终于拼凑出真相。
第3章
她的唇颤了颤,像是不敢相信,又像是终于明白了什么,泪水猝然决堤,顷刻而下。
“是你……真的是你……”她哽咽着伸出手,却只穿过了那一道影子,抓了个空,那一瞬间的痛,不是刀割,不是火烫,是心脏被撕开的疼,猝不及防,彻骨蚀魂。
“妈。”王路轻声,“你别哭了,好吗?”
“判官大人……”他转头看了一眼站在门边的江之沅,又望了望陆聿怀,“他们说……可以多给你一些时间,让你撑到有捐献者,你得答应我,好好活着。”
“我……”王母已哭得说不出话,只能摇头,像个失了魂的孩子,拼命摇,“不行的,我年纪大了……你才二十几岁,你还年轻啊!让我替你!让我替你!让我替你去死吧!”
王路垂下头,声音像风掠过:“可我想让你活着。”
他抬起眼,那是一种带着决意的温柔,清澈如少年最后的梦。
“你活着,我才有家。”
他慢慢跪下来,将手掌摊开放在她床边,像小时候求她原谅偷吃糖果那样:“妈,求你。”
王母失声痛哭,手指一寸寸朝着他伸过去,却终究还是隔着一层不可逾越的界限。
王路的魂体终于安静下来,神色柔和,像是放下了什么。
他最后回头看向陆聿怀和江之沅,他们的背后,陆知正蹲在地上抹着眼泪,王路轻轻一笑:“谢谢你们。”
灯灭人散。
医院天台上风很大,远远的有黑鸦绕塔。
就在两人离开太平间不久,太平间里的灯管忽然闪了两下,啪地灭了。
一缕阴影从房间角落蔓延,一道纤长模糊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浮现,他的面容像是被雾挡着,模糊不清,只能看到眼神阴沉如墨,嘴角带着半点若有若无的讥诮。
他抬起手,手心中那点余下的黑气悄然消散。
“判官来的这么快。”他低声笑了笑。
指尖拂过空气,他身后浮现出一幅虚影,是一张黄符,上面隐隐是江之沅刚刚布下的镇邪纹。
“你总是护着他……”他语气轻柔,像是在对谁说情话,“可惜……这才刚刚开始。”
他消散在黑暗中,仿佛从未出现,只留下一丝阴影,在那符咒的虚影里缓缓渗开,将符咒吞噬了。
天刚亮,便利店刚开门营业。
陆聿怀拉开玻璃门,打着哈欠往饮料柜前一靠,抬手招呼后面的人。
“江大人,喝点什么?”他拎起一瓶包装粉嫩的饮料,“你们这种……应该,还需要喝水吃饭吧。”
江之沅站在门口,没有立刻进来,先扫了一眼周围人流,然后才抬步走入,他也一夜未眠,却整个人干净挺拔,看不出一丝倦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