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程像只小猫似的又将头往宣凤岐深埋了一下:我好怕啊。
宣凤岐听到他这阵哭腔后让他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的眼睛:陛下不是答应过臣不会再随便哭了吗?
谢云程听到宣凤岐这样说后便用衣袖狠狠将脸上的泪水抹去:我说的是在外面不会随便哭,我还是可以对皇叔哭的吧,因为我真的很害怕。
宣凤岐看到这孩子受了委屈还要刻意隐忍的时候就更不忍心说什么了,他又安抚着谢云程:是的,陛下可以在臣面前哭,但是以后不要在外人面前哭了。
谢云程点了点头:是,我知道了。
这一晚宣凤岐陪着谢云程睡着后便离开了。
谢云程安寝时,宣凤岐吩咐人将内殿的宫灯都熄了。此刻月黄色的窗帘下少年忽然起身,他轻手轻脚爬到了靠着床头的地方,随后他旋了一下床头的琉璃摆件,随后原本平滑的墙上出现了一个暗格,谢云程从暗格里拿出了两枚血红中夹杂着一丝云白的玉佩,这两枚玉佩分别是一个半圆的龙和一个半圆的凤,这玉佩本是一对,但不知为何裂成了两半。
谢云程抚摸着那对冰凉的玉佩,他想起了两年前的那个夜晚,那个时候他刚被宣凤岐推上了皇位,满朝文武中没有一个人是他认识的。
他忽然从低微的奴隶变成了万人之上的皇帝,这一切来得太快,就仿佛一场梦似的。他亲眼看到那位权势滔天的襄王是怎样排除异己抄家、流放、诛九族。朝中一有反对他的声音,那么那个人次日便会消失在朝堂之中。
他知道以自己的力量是不可能与在襄王抗衡的,所以他乖乖听宣凤岐的话,凡是宣凤岐说东,他绝不往西。可是这位摄政王对刚登基的他不甚关心,因为谢云程知道那个人正在忙着处理那些反对他成为皇帝的人。他那个时候只知道自己是流落在外的皇室血脉,父兄皆因谋逆而被判处,但他却不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世。
登基之后的三个月里谢云程在偌大的皇宫里走来走去。他从巍峨耸立的华丽宫殿到怪奇林立的假山上;从宫里最热闹的御花园里走到最落寞的冷宫里。他从别人的嘴里听说这里以后就是他的家了。
谢云程一开始想象的好日子不过是锦衣玉食,仆役环绕。但是他做梦都没有敢想过自己会成为一国之君,会拥有整个玄都城。那日他捧着《大周史》百无聊赖的在皇宫中一处无人之地看着,为了当好大周的国君,他得要更多了解大周的事情才对。
可是在那个时候,一名身手不凡的女子从屋檐上落下,她捧着一对龙凤玉佩告诉了谢云程他一直未了解过的身世。
谢云程也是从那个时候才知道自己是前太子谢瑾的儿子。而他认作父亲的谢玹正是他的杀父仇人,他真真是应了认贼作父这句话了。在那后来他又隐隐听到过许多闲话,那些话无外乎是他是罪臣之子,这皇位原本就不该他来坐。
那些大臣一开始认为荣王和安王比他更适合当皇帝,而他却偏偏当了皇帝。
而那名告诉谢云程身世的女子是皇宫里织锦司的宫女,香莲。
香莲的母亲曾经是谢瑾府上的一个会武功的侍女,谢玹以谋逆之罪处斩谢瑾府上二百八十余口人的时候,她的母亲也在其中。那日她的母亲将年幼的她藏在水井里,如此她才逃过一劫,她在那些尸堆里捡到了这一对属于谢瑾夫妇的玉佩,她发誓等她长大后便潜入皇宫为她的母亲报仇。
可是还未等到她动手,谢玹便忽然暴病身亡了。
因为谢云程登基为帝了,所以他是罪臣之子这件事情也就完全从史书中抹去了。大周的史书只会记下他是谢玹的儿子,是大周名正言顺的皇帝。
香莲是在宫中唯一知道谢云程身世的人,而且她也会一些武功,谢云程就让她留在自己身边做事。一年后,他为了能知道更多关于宣凤岐的事,于是便命令香莲化名为怜乡去襄王府做内应,香莲跟他一样,他们都是因为权利斗争而失去最亲的人。在这个随时都有可能丢掉性命的皇宫中,能够彼此信任的只有他们两个。
只是,令谢云程没想到的是,香莲会在襄王府露出破绽来,从那之后宣凤岐对他仿佛更上心了,他的衣食住行都会被宣凤岐的眼线事无巨细的记录下来。如此一来他要做一些小动作就难了。
之后谢云程边让香莲留在自己身边伺候,直到前段时间宣凤岐进宫差点撞见香莲,所以谢云程才打发她去杂役房远离宣凤岐。
谢云程原本以为自己做事已经够小心了,可是他还是没有算到宣凤岐会暗中派人调查宫人们的籍贯,如此以来才牵扯到了香莲。
不过,宣凤岐为什么会非得置香莲于死地不可呢?难道是跟他诈尸醒来问的事情有关?
已死之人忽然复生确实有些不可思议,而他那日醒来便是问香莲如今大周几年,年号是什么他一介权臣怎么会不知道这个,他如此问就好像自己失忆了忘记了许多事情,或者是他刚来到这个世界。
谢云程借着外殿照进来的那一点灯光仔细端详这一对龙凤玉佩。他有时候会想,如果有人在谢玹还没死的时候就告诉他的身世,他是否会像香莲一样不顾一切去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