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刚升,泥道被车轱辘压出几条歪歪扭扭的辙印,可见方才多么惊险。
水笙没等赵弛开口,率先发话。
他脸色愤红,有些凶巴巴地:“快,快掉头,先回去休息。”
此刻触摸,赵弛手掌的温度已然攀升,往额头摸去,同样烫手。
许是赵弛筋骨强壮,忍耐力比之常人更好,未觉得有何不适。
听水笙呵斥,略微沉吟,怀里的少年涨红着脸,重复道:“留在庙里休息一天。”
这语气并非商量,而是命令了。
“水笙……”
“若是路上又病倒了,我该怎么办……”
水笙软下脸色,涨红的脸颊淌出两行清莹剔透的泪珠。
如此,赵弛被两行清泪刺痛心口,当即答应。
他把少年抱在怀里擦去眼泪,低声应答:“听你的,我们休息一天。”
两人卸下行囊和箱子,重新回到旧庙。
水笙将卷起来的竹垫子铺开,推了推赵弛,又换上那副有些凶巴巴的口吻。
“先躺着,睡一觉。”
交待完,径直翻开药箱,水囊,准备生火熬点药汤。
赵弛作势要起,水笙拎着药囊靠近,胳膊一伸,不容拒绝地把他按回垫子。
“水笙,”赵弛哭笑不得,“此事交由我来就好。”
他是烧了,生场小病,而非手脚断了,如何要让水笙寸步不离地照顾。
“躺下,”水笙噘着唇,“熬药汤又不是什么重要活儿。”
赵弛低叹,见他坚持,便躺回竹垫,目不转睛地望着少年的背影。
水笙停直腰杆,守着锅,不时回头朝竹垫子张望。他找出棉布,用凉水打湿,抿唇不语,先给赵弛擦了擦手肘关节,再重新浸洗拧干,放在额头上。
待药汤煎好,水笙吹凉汁水,黑溜溜的眼眸敛着,不说废话:“喝。”
赵弛二话不说喝个干净。
时至此刻,烧得稠黑的双目充满柔和之色,胸膛更是鼓荡着道不明的情愫。
他擦去身上的汗,直直望向少年。
“水笙,我想抱你。”
水笙低头,把药碗收拾好,闷闷靠过去,由着赵弛揽在臂弯,乖乖枕着那仍有些高温的胸膛。
攀升的日头被黑云遮挡,又落一阵急雨,水珠在檐下斜斜交织。
赵弛开口,可这会儿不管他说什么,水笙只顾埋头闭眼,装作熟睡的模样。
一看就是还在堵着闷气。
“水笙,莫要不理会我,”男人沙着声苦笑,“以后我不会拿身子当儿戏,为了你我,会照顾好自己。”
阖眼的少年颤开眼皮,安安静静点头。
赵弛吻上他的眉心:“这两天辛苦你了,刚才是我做错,。”
就在方才,因着水笙不予理会,无奈之下,他陷入自省。
注视少年青涩固执,多了一丝坚强的眉眼,赵弛微微恍然,仿佛看到一只雏鸟震开羽翼。
在这副单薄的身子下,竟也有了替人遮风挡雨的能力。
赵弛拥着怀里温暖微凉的少年,喷出的气息混乱,双目竟涌出几分湿润余热。
他拨着水笙的发丝,道:“过去,我总是强硬,事事做主,无论如何都想着将你照顾好。”
且水笙实在听话,这使得赵弛愈发习惯做那承担的一方。
今日看来,倒是自己托大,显得自信盲目。
他并非钢筋铁骨,总归都是肉长的,生了病理当好好休息,照顾自己,绝非逞强,使得水笙担心受怕。
从昨天夜里开始,水笙分明难过惊慌,为了分出精力照顾他,兀自隐忍心绪,直到刚才抢夺缰绳,这才把憋了许久的情绪暴露出来。
“对不起,”赵弛反复诉说愧疚,“是我不好,我答应你,从今往后若再生病,不会如今天这般逞强,病了就认真休息。”
半晌,水笙抬眼,紧抿的唇松开,轻轻“嗯”一声。
他哑声开口:“我也能照顾你的……”
以前,一直都是赵弛照顾他,累了背着,渴了喂水,无论想做什么,赵弛都竭尽全力替他完成。
水笙在溪花村住了那么久,见过感情甚好的夫妻。
那一对对的夫妻,不管在哪都彼此照应,相互依托,他既然与赵弛允诺婚事,以后都要成亲了,自然也该如那些夫妻一样。
他可以成为赵弛的依靠。
水笙将心里话如实诉完,听罢,赵弛愈发自省,愧疚。
他暗中自我告诫,同时遏制不住的涌出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