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呼吸短促,掌心一收,用力地揉了揉。
闭着眼,心思全挂在门外的水笙身上,臂弯的筋脉暴起。
想着快些,却百般不得要领,汗倒越流越多。
赵弛隐约知晓心中所想,暗中唾骂自己。
他沙着声,低哑开口。
“……有个法子可以分辨,我姓赵,百家姓中,赵排于首位。”
”水笙,赵钱孙李,你且打开书页……第一个字是赵的,便为百家姓。”
窸窸窣窣的翻动声隔在门外,水笙欢呼:“找到了~”
“赵弛,你好聪明,我为何就想不到这样的法子?”
“赵驰赵驰,你今日冲凉的时间有些久了,还没好么?”
那道清悦明亮的嗓音,软软唤着“赵驰”二字,充满信任和依赖。
赵驰只觉动听至极,一股快意从头顶至腰脊强直灌入。
他浑身剧震,松开掌心,吐出一口灼热的气。
井水一冲,将污脏洗净。
待理好袍子,方才打开澡房门口。
“赵弛~你冲好凉啦。”
水笙坐在小板凳上,摸着小狼毛绒绒的下巴,眉眼流荡着光彩,朝他晃了晃手里的百家姓。
适想方才,赵弛注视这张对自己全然依赖,纯净灵秀的小脸,陡生愧疚,仿佛做了天大的恶事。
“赵弛,这两本该先学哪本好?”
水笙兀自抱着书纠结半晌,慢慢推开《百家姓》,举起《三字经》。
“赵驰,可以先学这个么,一会儿你念几行给我,我白天慢慢习字,可不可以?”
赵弛咽了咽嗓子,哑道:“嗯。”
对上少年透着光的眼睛,不忍对方失望,顺着话,装作疑惑地问询:“为何选《三字经》。”
此话正中水笙下怀,他微微浅笑,腼腆秀洁。
“我只要会写我们的姓名就好了,别的先不管嘛。”
他想认更多字,知晓更多道理,只能从《三字经》开始。
用早饭的功夫,赵弛直着书页上的字,给水笙念了几行。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
水笙跟着字恍恍惚惚念了几遍,第一遍磕磕绊绊,往后几次流畅许多。
“这是什么意思呢?”
赵弛看他连粥都顾不上喝,示意他先吃东西。
水笙“噢”地点头,把粥喝干净,缠着他继续听。
赵弛给他喂几颗果子,继续开口。
“此话所意,指的是人自初生起,天性差不多,秉性善良。后来因成长环境不同的缘故,接触到不同的人与事,每个人的习性又形成了很大的差别。”
水笙支着下巴,认真凝听男人的话。
赵弛停顿,让他自己先感悟一会儿。
水笙悟着悟着,眼神涣散,眸光飘忽,落在赵弛说话间滚动的喉结上。
他伸手一摸,指尖贴着喉结滑了滑。
“为何你的这里大,我的小?”
赵弛:“……”
水笙仿佛记起什么,连忙收手。
赵弛身上的所有东西,好像都长得比他大,
方才他懵懵懂懂,脱口就问。
此刻却后知后觉悟出点别的,脸颊浮起羞色,口齿含糊,摇摇头,推着对方的手牵住。
“赵弛,不念了不念了,咱们要去开摊了。”
赵弛揽着他:“走吧。”
当月,上旬飞逝而走,村民经过面摊,总能听到一把清亮的嗓音。
起初有些磕磕绊绊,往后越来越顺畅。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
“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
买绿豆汤的村民一乐:“水笙又念书啦。”
旁边好奇的人抻长脖颈往屋内瞧。
青色布衣的少年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双手捧手,目不转睛,嘴唇一张一合,正在诵读。
几遍过后,提笔蘸墨,一脸认真地伏桌习字,照着书页上的字迹慢慢描绘。
水笙手边,摆着茶壶,一碗刚添的绿豆茯苓羹,一盘切好的饱满果肉,还有葱香煎饼,若乏了饿了,随时可吃。
村民直瞪眼,唏嘘不已。
附近可找不到第二个比水笙过得更舒坦的人了。
水笙每日跟着赵弛开摊,上午帮会儿忙,待太阳爬上屋顶,就被赵弛叫进屋内。
他坚持每日练写,字迹虽然青涩笨拙,但有了几分进步,不似最初那几日写得歪七扭八,反而规整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