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彻底不耐烦了,赤足用力一跺虚空,小手对着何青梧猛地一推。
“本座乏了,懒得跟你废话,滚出去吧!”
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力瞬间向何青梧袭去。
“啊!”
何青梧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整个人便如同被无形巨掌狠狠拍飞,天旋地转间没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猛地睁开眼。
刺目的天光让她下意识眯起眼,耳边是呼啸的山风,鼻腔里充斥着泥土和草木的清新气息,身下是带着凉意的……青玉阶。
真实的威压如同潮水般重新覆盖全身,沉重,却带着一种脚踏实地的安心感。
她回来了。
“梧桐姐姐!”一个带着浓重哭腔的声音在她耳边炸响,充满了失而复得的巨大惊喜。
何青梧有些恍惚地转过头。
映入眼帘的,是木桃那张哭得梨花带雨的小脸。
她的眼睛红肿得像核桃,脸上还挂着清晰的泪痕,此刻正跪坐在旁边,双手紧紧抓着何青梧的胳膊,力道大得指节都泛白了,仿佛一松手她就会消失不见。
姜墨、王灿、王荷、谢瑾良四人也都围在她身边,看到她醒来后如释重负。
看来她是最后一个突破心魔劫的。
何青梧才醒,还有些懵,但还是习惯性抬手为木桃擦眼泪。
“我没事。”
她喉咙干涩,声音有些嘶哑:“小哭包,别哭了,都成花猫了。”
木桃吸吸鼻子,害羞地别过头,用手在脸上胡乱抹一通。
“还说呢,你再不醒,桃子妹妹的眼泪都要把台阶冲垮了!”
姜墨嘴上虽是抱怨,但声音里的后怕根本藏不住,
其他人没说话,眼神里的关切胜过千言万语。
何青梧撑着地想要坐起,膝盖传来的剧痛让她动作猛地一滞,闷哼出声。
木桃连忙用力搀扶住她,用自己的小身板支撑。
就在这时,何青梧的目光下意识地瞥向了空中静静燃烧的巨大篆香。
香已燃去了整整五分之三,剩下的时间,不足一半了!
“快!时间快来不及了!我们必须立刻走,用最快的速度!”
“好!”
五人齐声应和,立刻重整旗鼓,再次踏上了那仿佛直通天际、望不到尽头的青玉阶。
最后这一段路,存粹就是折磨了。
越往上,天地威压越是沉重。
每个人内脏仿佛都在被挤压变形,肺中的空气更是稀薄,只能不停呼吸。
何青梧膝盖处那简单的包扎早已在持续剧烈的攀爬动作中散开,布条松垮地缠着,边缘被不断渗出的鲜血浸透。
鲜血不仅染红了布条,更是不断洇湿了她的裙摆,在身后的台阶上,留下了一路断断续续、如同红梅般的醒目血点。
但她紧咬着牙关,一声痛呼都没有发出,只是将身体的重心拼命压在那条未受伤的腿上,每一步踏下,都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坚定。
王灿和王荷两兄妹一直互相搀扶着,几乎融为一体。
王荷的体力显然早已透支到了极限,双腿像灌满了铅,几次都因腿软而身体前倾,眼看就要扑倒,都被王灿用肩膀和手臂死死顶住、架起。
王灿嘴唇抿成一条毫无血色的直线,但他担负的是两个人的未来,只能咬死后槽牙,连口腔中似乎都有了铁锈味,就这么硬生生扛起了两个人的重量。
其他人也是煞白如纸,粗重的喘息如同破旧的风箱,衣衫也仿佛是在水里浸泡过一样。
一时间沉重的喘息声、压抑的闷哼声、汗水滴落声……交织成路上唯一的旋律。
时间在极致的痛苦中仿佛被无限拉长,却又流逝得飞快。
篆香一点一点地、冷酷无情地燃烧着,五分之四……十分之九……香头越来越短,红光闪烁如催命符一般。
当那最后一点香头的红光几要熄灭,香灰将落未落之际——
前方浓重得化不开的云雾,骤然间如同被一只无形大手拨开,变得稀薄透明。
一座宏伟古朴、散发着无尽沧桑与威严气息的巨大石质平台,豁然撞入六人早已模糊的视线。
平台后方,是掩映在氤氲灵雾与璀璨仙霞中的连绵宫阙楼阁,飞檐斗拱若隐若现——那里,便是他们拼尽一切追求的终点。
“……到了!?”
姜墨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嘶哑的喉咙里挤出破音般的狂吼,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
“冲啊——!!!”
王灿瞧见曙光,爆发出洪荒之力,几乎是半扛半拖着已经完全脱力的王荷,向前猛冲。
六个人,榨干了身体里最后一丝残存的力气,互相搀扶着,甚至是用身体顶着、推着同伴,踉踉跄跄、跌跌撞撞、无比狼狈却又带着一种撼人心魄的坚定意志,终于踏上了最后一道阶梯。
就在他们六双脚落地的瞬间,旁边那最后一缕顽强闪烁的红光,“噗”地一声轻响,如同叹息般,彻底熄灭了。
最后一粒细小的香灰,缓缓地、无声地飘落尘埃。
时间,刚刚好,分秒不差!
“噗通!”
六人瞬间如同被抽走了全身骨头般,横七竖八地瘫倒在冰冷坚硬的石面上。
胸膛剧烈起伏,如同濒死的鱼般贪婪地大口呼吸着空气。
每个人都狼狈不堪,鬓发因汗湿紧贴额头、脸颊。
王荷更是直接晕了过去,软软地倒在王灿怀里,被王灿用颤抖的手臂紧紧抱住。
何青梧仰面躺着,沉重的眼皮勉强支撑着,望着头顶那片因登顶而显得格外清澈高远的天空,流动的仙霞云霭如同最瑰丽的织锦。
耳边,是同伴们粗重的喘息,还有木桃压抑不住的疲惫与喜悦的细微啜泣。
她的嘴角,在无尽的疲惫中,缓缓咧开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