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宁淡然笑了笑,不置可否,并不甚在意。
第三日午后,容宁正在窗前看书,王妃遣人来召她过去。
容宁起身,跟在小丫鬟身后,一路往王府中的一处花园走去。
天色有些阴沉,花园里繁花开遍,馥郁芬芳,容宁一身素衣,缓步走了进去,将将沿着花道转弯,便远远望见顾若兰正伴在王妃身侧,斜倚凭栏逗弄着一株芍药上扑腾翅膀的小鹦鹉,神情闲适。
“来了?”王妃余光瞥见容宁,眼风不动,语气淡淡地。
容宁福身见礼,“民女见过王妃娘娘,娘娘万安。”
“免了。”王妃回眸,接过身畔丫鬟递上的帕子,随手擦了擦,丢回丫鬟怀里,转身坐到了花枝下的太师椅上。
“你记的东西呢?拿来我瞧。”
“是。”容宁从怀中抽出一张工整折好的泥金纸,躬身双手奉上。
顾若兰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睨着她,似有些不忿,抽出她手中的泥金纸,狠狠剜了她一眼,这才转过身去,走到王妃身边,双手捧给了王妃。
王妃拈起那张泥金纸,徐徐展开,凤眸微凝缓缓扫过,只刚看了几行字,便重重一拍案几,冷笑一声,“这便是你记的东西?”
容宁自然知道她会气恼,毕竟自己所记录的这些个吃喝拉撒睡的鸡毛蒜皮,根本就不是她所想要的。
她只垂首敛目,静默不语。
顾若兰轻哼一声,似笑非笑地睨着容宁,“姑母何必生气,要我说,这种人留着何用?没得糟践了穆琰哥哥的名声,不中用就趁早收拾了干净,省得她整日一副狐媚子模样,扰的人心烦。”
容宁没有争辩,只道:“世子爷近日并未回房来,他在做什么,想什么,民女......实在一概不知。”
这话一出,顾若兰当即嗤笑出声,显然很是得意,“看来穆琰哥哥也不过新鲜几日罢了,我就说嘛,这样的乡野农妇,哪儿能入得了他的眼呐。”
王妃闻言,微抬下颌,面若寒霜,“他不来,你就不知道去么?”
“姑母?”顾若兰大惊失色,不解地拉住她的衣袖。
王妃拂开她的手,恼得柳眉一挑,“他不来,你就这般袖手旁观?身为內眷,连自己男人的心思都拢不住,留你在这府中有什么用?”
“你不会自己去寻他么,你那身狐媚子劲儿呢?”
她一声厉过一声,显然恼怒极了。
容宁静静抬眸,“民女,不便去寻。”
王妃被逗乐了似地,倏然嗤笑出声,“你装什么,都是千年的狐狸,哪儿还轮得到你在这儿装清高?”
“民女......”
“够了!”王妃终是沉声喝止,略有些不耐地摆手,“你少在这儿逞口舌之快,立刻回去好生记录了报来,再有这样潦草的东西送来,别怪我不给你活路。”
容宁只得低头应声:“是。”
她行礼退下,身影在日光斑驳的花影中一点点消隐,背后传来顾若兰不服气地冷哼声。
容宁回到穆琰院中时,走得急了,鬓发微散,腿脚又有些酸痛起来。
她靠窗下坐了,正打算歇一口气,门外却忽地传来一声:“小月,快出来接一接。”
容宁一怔,尚未来得及应声,小月已匆匆掀帘迎了出去,过不多时,便低眉顺眼地引着一个嬷嬷走了进来。
“姑娘,这位是王妃身边的李嬷嬷。”小月有些紧张地搓了搓手,主动介绍着,显然很怕这个嬷嬷。
李嬷嬷瞥了小月一眼,小月赶紧识趣地躬身退出去了。
李嬷嬷一身素灰衣裙,发髻梳的一丝不苟,耳垂缀着金耳铛,双腕一对银镯,显然在这王府里,也是极得脸的体面婆子。
她微一点头,算是见礼了,面上无甚表情看不出喜怒,只提了个小巧的黄花梨食盒,她将食盒搁在桌上,揭开盖子,显露出里头的白瓷盅来,揭开盅盖,热气氤氲,隐约可见里头浓白汤色。
“姑娘。”她皮笑肉不笑地道:“这盅参汤,是王妃娘娘体恤世子,特地吩咐膳房精心熬炖的,王妃娘娘的意思,你嘛,当侍妾还有些不够格儿,从今往后,你暂且先做世子的贴身婢女吧。”
容宁蓦地一颤,抬眸望向她,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李嬷嬷撇嘴,又道:“你也甭心比天高的想飞上枝头了,好生做你的贴身丫鬟,娘娘的意思,做好了丫鬟,必然少不了你的好处,喏,这盅汤,你赶紧送去书房,好生服侍着,也好打听打听,他如今到底都在忙些什么。”
一番话说罢,屋内霎时静极了,连烛芯偶尔轻爆的细微声响都格外刺耳。
容宁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那盅汤搁在那儿,热气缭绕,仿佛要将她面上的血色一点点逼尽。
她强自镇定,低声道:“世子不喜人打扰,我若随意送汤过去,恐有失礼数。”
“礼数?”李嬷嬷冷哼一声,“老身劝你,好生掂量掂量,是礼数重要,还是你的小命重要?”
容宁垂眸,手指搭上那只瓷盅,被烫得瑟缩了一下。
“快去吧。”李嬷嬷冷脸,“别凉了热汤,省得咱俩都交不了差。”
容宁无法,只得将瓷盅盖好,放进食盒里,提起食盒踏出门槛。
她一步步走得极慢,风微凉,拂动她裙角微微作响,熏得她眼角泛起潮意。
她别无选择。
长廊幽深,身后李嬷嬷的目光如影随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