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确实有不少士兵在痊愈后,向护士提出了共结连理的要求,但只有一两个护士答应了他们。
更多的女孩还是拒绝了。虽然这对她们来说,是桩再好也没有的婚事,但他们担心,如果她们答应了,人们就会以为她们来这里做护士,只是为了攀上一个金龟婿——虽然士兵们也只是普通人家出生的孩子,但比起她们这些身在东区,几乎生出来就要做娼妓的女孩来说,已经没有比他们更好的婚配对象了。
南丁格女士对此既不赞同,也不支持,她有着她的担忧,但也希望这些女孩做出这样的决定,不会在将来后悔。
马车迅速的向后飞去,几乎拉成了一条绚丽的彩带,在彩带的末端,又一列游行队伍出现了,这是女王陛下抱着她最小的孩子来到威斯敏斯特大教堂进行洗礼的场景,她身着黑色丧服,面带忧郁之色,而人们更多的是脱帽鞠躬,向她致意而不是欢呼。
毕竟这时候她的母亲因为遭遇到了刺杀,而卧病在床,而她的丈夫却因为保护自己的妻儿与刺客奋战到死,她才举行了丈夫的葬礼,要她露出笑容,着实是件难事。她身边的孩子也是一样沉闷的颜色,以至于黑色与灰色成了威斯敏斯特教堂内部的主要色调,唯有包裹着婴儿的襁褓是白色的。
随后这个景象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批身着绚丽服装的人,利维一眼就看出这是在女王举行世界博览会时,从四面八方而来的商人,他们对伦敦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兴致勃勃,不断的交换着意见,想要在这里寻找到生意的门路或者是贵人的赏识。
那么那座被地狱的领主看中的水晶宫呢?当利维转过视线去的时候,发现它还没有完全建造好,工人们依然如同蚂蚁一般忙碌地将玻璃和钢材通过蒸汽机车运向海德公园。
当整个场景都在倒转的时候,他们的行为看起来非常有趣,他们不是往上装玻璃,而是往下卸玻璃。他们不是将柱子立起来,而是将柱子放倒,而后仿佛在瞬息之间,所有的工人都离开了,海德公园又重新恢复了以往的平静。
再往前一点,利维在心中说道。再往前一点,他又看到了很多人,他看到了北岩勋爵,看到了弗雷德里克,看到了他那个倒霉的委托人,他正捏着一枚大铜币,匆匆骑着马走进东区,却不知道已经被无数双眼睛紧盯着。
利维的视线,一路往下又往上,他看到了自己,他和房东太太大利拉肩并肩地躺在床上,享受情事之后的余韵,他们交换手中的情报,分享“煤块”。
当他回到阁楼后,黑猫莉莉丝正在等待着他,并且用爪子和他打招呼。
利维从来不知道。原来这时候的他居然是笑着的。
嗯,要继续往前吗?他对自己,也对那个冥冥中的存在说道,是的,时间似乎还在往前,再往前,可能更早一些。早到那时候的利维还没有踏入伦敦啊,这个时候电的研究也刚刚开始,时间在这里戛然而止。
随后,就像是一只被强行拨回的大钟,到了一个叫人满意的位置,时针又被允许往前走了。只是与之前利维所经历和听到的不同,天堂和地狱都没有能再阻止人们对电的研究。没有人提出雷霆是上帝权柄的说法,科学家们兴致勃勃地研究,谈论,发表论文,他们做着危险的实验,但没有人因此而死去,似乎每天都有不同的创意和想法诞生。
迈克尔·法拉第、尼古拉·特斯拉、乔治·西蒙·欧姆、安德烈·玛丽·安培、亚历山德罗·伏特、本杰明·富兰克林——他们所拿出的每一样东西,都让人们看到了电的光辉前景,但叫人感到惊奇的是,原先成为人类另一个大脑的差分机却消失了。发明了差分机的科学家,虽然得到了政府的支持,但他的发明似乎总是停滞在一个巨大的门槛前,无法再进一步,在政府不再为他出资的那一年,他郁郁寡欢销毁了所有的资料,然后在一个乡村的屋子里悄然离世。
但你要说人类就放弃了对计算机械的追逐了吗?没有,当时间来到第一届世界博览会的百年,一个庞然大物出现。
人们把它叫做电子计算机。
——
一个晴朗的春日对伦敦人是相当重要的。
当云层打开,阳光投下来时,人们都不由得发出了一声小小的惊呼,行驶在街道上的车辆都立即降下了车窗,打开了天窗,或者是掀开了车篷,他们肆意的享受着这份难得的温暖与光明,只是无论他们怎么做都比不上此刻正有时间和闲情,在泰晤士河边散步和野餐的人们。
一位女士已经戴上了墨镜。因为在她凝视河面的时候,河面上掀起的层层波浪就如同闪烁着的无数黄金,但不一会儿她又拿了下来。因为这种景象实在是太美了——虽然对一个法国人来说,她可以在自己国家的布尔歇湖和北海上看到这种景象,但这不是在伦敦吗?、
“真难想象,”她对自己的英国男友说,“这条河在一百五十年前还是一个臭哄哄,烂糟糟的垃圾场。”
“不止,”她的男友说,“那时候的泰晤士河还算是一个流动的墓地。猫狗牛羊甚至人的尸体时常漂浮在上面。”
“难道没有人去捞吗?”
“有啊,市政府有这样这么一个职位,只是这个职位,人数一向很少,而且那时候的尸体是捞不完的,重复无用的劳动会让人感到厌烦,久而久之也没人去管了。直到那年夏天,市政府的老爷们被臭得昏过去好几个,他们才终于痛下决心,决定改造这条河流。
当然了,你也知道英国政府有多么的扯皮,虽然他们提出这个提议与通过的时候很快,但接下来的工程却非常漫长,而且又艰难。
毕竟这要钱,你知道的,我们的政府总是缺钱。”
“但它被治理得非常好。”
“我不太清楚,好像是在十来年后,突然有一个人提出了一个相当精妙的方案,这其中可能联动了几个科学家与发明家,他们制造了一些机械,然后……不好意思,我对这个方面并不怎么了解。但泰晤士河的臭味确实是一天比一天低了,又在某一天,人们在其中看到了游动的鱼儿,虾也出现了。后来有人尝试着下去游泳,那时候水还非常浑浊,但之后他似乎也没生什么病,最后,大概是在我念小学的时候,这里的水就已经清的和现在一样了。”
不仅如此,他环顾四周,市政府还对泰晤士两侧的河道进行了修缮与改造,他们增加了一整条的木栈道,可以让人们从河流的这一边走到那一边,后头在木栈道周边设立了很多喷水池,小庭院和休息的场所,“就像是我们现在待着的地方。”
“它确实很漂亮。”
他的女友惬意的说道,一边向后仰起脖颈,放松地呼吸着,空气中有玫瑰的味道,也有茉莉的香气,还有檀香和没药。她惊讶的睁大了眼睛,难道是某种她从来没有闻到过的香水吗?这种气味可真是太好闻了,这位女士马上就决定要去问问。这种香水是从哪里买的?
可是当她找到源头的时候,并没有看到某个摩登人物,男人、女人都没有,仅有一名身着黑色长袍的年轻人正在和他的同伴说话。而在他转过身来的时候,这位女士先是赞叹的叫了一声,又随即感到了一阵失望。
因为对方的领口显然有着一个罗马领,白色的小领结说明他是一名神父,人们呼吁教会允许神父们结婚的声音虽然越来越大,但罗马的教皇还未松口,或许会有神父愿意违反戒律。与某位女士春宵一度,但这位大概率不会——她为什么这么说呢?
这位简直就是神父,不,应该说是圣人或者是天使的典范,他有着浅金色的,梳理的整整齐齐的短发,一双浅蓝色的眼睛,比宝石或者是湖水更加晶莹通透。他看向她的时候,眼睛中并没有多少贪欲,也没有欣赏,这让她感到失望,毕竟她也是一个毋庸置疑的美人。
然后这位女士的视线无意识地落在了正和这位神父交谈的先生身上,一位年轻的先生。“哇哦,”她忍不住说,“原来伦敦竟然会有这么多的美人吗?”说起伦敦,人们印象最深刻的当然就是那些身着四件套的绅士。但要说起美人,人们更多的会想到巴黎或者是佛罗伦萨。
但与这位神父交谈的年轻人很显然的就是一个英国人,一看就知道。
“你觉不觉得他很像是詹姆斯邦德……”
她的男友同样在欣赏这两个人。“什么詹姆斯邦德,你是说他像詹姆斯邦德吗?”
“不不不,”他的女友连忙否认道,“”我觉得他像是詹姆斯邦德电影里的反派。“她低声说,“就是那种能够将詹姆斯邦德耍的团团转,最后还能全身而退的家伙。”
“行了,我们换个地方吧。”利维对约拿说道,虽然他们已经习惯了,无论是走在街上,还是坐在店里,都免不得要被人围观的事实,但那对情侣的思维也未免太过发散了。
他们已经联想到某部詹姆斯邦德的电影里一个危险透顶的大反派,与一个道貌岸然的神父联合起来,酿造一场震惊世界大惨案的剧情内容了,他们甚至还为约拿编造了一个教皇秘书的身份。他担心他们再待下去,演职人员的列表都要被他们编出来了。
“我们去哪里?去野葡萄公寓吗?”
“还是别去那里了,房东太太说你一到那里,她就浑身刺挠,浑身的毛发要等好几天才能歇下去。”
“我记得她原本没有那么讨厌我。”
“那是因为原来的她是个半吊子。大利拉虽然是个半魅魔,但里鲁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让他拥有力量或者是智慧,她就是他预备的一个空皮囊,但是我们反过来让房东太太成为了里鲁的主人之后,”利维笑盈盈的说道,“她就是一个真正的魅魔了。”
“而作为一个力量几乎等同于天使的半天使。呃,不,应该说我也不知道那家伙对你做了什么,但你现在觉得自己到了什么阶段了,智天使还是炽天使?”
“炽天使不足,但智天使的等级我大概可以够到。”
“但你看上去没什么改变。”利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