字:
关灯 护眼
网站首页 > 灰侦探 > 灰侦探 第138节

灰侦探 第138节(2 / 2)

但一个外国人,即便他是女王陛下的丈夫,距离她最近的人,和她生儿育女,他还会是将来国王的父亲——正因为他有这种便利的身份,英国人对他一向十分警惕,每一双眼睛都在盯着他。一旦他有所僭越,会有无数双手伸出来,试图把他拉下去,但这些眼睛和手都永远无法比得上妻子对他的轻蔑,他确实有在无需陪伴妻子或者是孩子的时候,那时候他就隐藏身份,进入那些公寓或者是沙龙惬意地享受上一段短暂的爱情,可谁都知道,这是每位绅士都会做的事情,他甚至没有包养其中的一位,他恪守了自己对婚姻的承诺——他是这么认为的。

在这个时期,如果一个妻子对自己的丈夫斤斤计较,不允许他出去寻欢作乐,寻求短暂的慰藉,那才叫滑天下之大稽。即便是女王陛下,也应当给丈夫一点喘息的时间,只是他没想到,当女王真的说出允许他去寻找那些小玩意儿打发时间的时候,他只感到了深刻的羞辱。

但他能发怒吗?能咆哮吗?能像一般的丈夫对待妻子那样挥舞拳头,逼迫她签下文书,给她权利和金钱吗?当然不可能,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女人,早在十九岁的时候就清楚的知道自己将掌握着一股怎样巨大的权利,并早已做好准备来如何使用它。

他对于那些大臣和贵族来说,只是一个外国人,他的处境和那些命运凄凉的外国王后没什么两样,他的职责就是负责做一匹种马,保证这个国家会有足够多的继承人以及联姻的备选。除此之外,他不会允许接触任何与政治或是权力相关的东西。

但他就是不甘心。

他没有去找那些妓女们,他担心自己会将在妻子这里遭受挫败而产生的狂暴情绪发泄到她们身上,他毫不怀疑,可以凭借着自己的双手轻而易举的扭断一个女人的脖子。当然,作为女王的王夫,他即便犯下了这样的罪行,也不会有人来追责,他也不会被送上绞刑架,更不会对这些低贱的女人产生怜悯和悔恨的想法——只是这种事情若是被暴露出来……他的野望就更加不可能有达成的那一天。

他也不知道自己如何能做到的——强忍着心中的怒火和孩子们一起玩了会玩具,给他们念了几段故事,一个个的看着他们去房间睡觉。最后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不是与女王共用的卧室,而是那个用来整理文件的小书房——女王陛下也很少踏足这里,仆人们更不会,连整理与清洁都是他自己一个人做的——这里可以说是他在王宫里唯一的私人空间,一个清净的沉思之处。

可就在今晚,这个被所有人默认的规则被人打破了,阿尔伯特亲王不自觉的将牙齿咬得咯咯响,面色通红,神情狰狞,他冲向了书桌,一把拉过了椅子,强迫那个半躺在上面喝酒,还将两只脚放上了桌面的女人转过身……

可一看见她的脸,他就像突然被骤然浸入了一座冰窟里,刹那间就彻底冷静了下来。“您怎么会在这里?”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我是女王的母亲,公爵夫人,这座宫殿就没有我不能去的地方。”肯特公爵夫人笑了起来。

她看着阿尔伯特亲王放开了手,警惕地向后仰,活像是只满怀戒备的野猫,向他晃动了一下手中的酒杯。这个房间曾经是非常干净而又纯粹的,充满了书籍的方向,新鲜空气的冷冽,和墨水的苦涩。现在呢,你只能在这里嗅到浓郁的杜松子酒味。

这种酒可不是王室成员们应该享用的,更不该在这里享用。

肯特公爵夫人的打扮更是可以被那些道貌岸然的君子们视之为放荡无耻,她只在外面套了一件又厚又软的天鹅绒睡袍,里面则是宽开口的丝绸长裙,裸露了大半胸脯。她是个五十多岁的妇人,但人们都说她要么就是个女巫,或者是与女巫相处甚密。因为她看上去还是如三十、四十岁的妇人那样,具有着一种叫人堕落的魅力——像是一枝被有意留在枝头上枯萎的玫瑰,花瓣干瘪,但颜色却更加浓烈,还有气味——你以为它的香气已经消散,但你站在远处,不知不觉间又仿佛有什么深邃又纤细的东西在牵引着你向她靠近,你将它握在手中,感觉不到的是水润与饱满,它已经失去了这些年轻人才有的优点。但那种颜色,气味,还有仿佛随时可能碎裂的触感——你将它紧紧的握在手中,想要把它捏碎,揉烂,让它深深的透入你的肌肤。

阿尔伯特亲王向后退了两步,才发现自己已经靠在了墙壁上,墙壁的寒气透过壁布直接刺入到他的内心深处,而他只要垂下头,就能碰到距离自己不过几丝的公爵夫人,“怎么了?看来我女儿给了你好大一个没脸,可怜的先生,你还是没能拿到你想要的吗?哪怕只有一点儿?天哪,没错,维基就是这么一个吝啬的人。”

亲王事实上没有能听清楚她在说些什么,他的注意力完全就被那股子浓郁的酒味和同样蓬勃的热量吸引过去了。他是一个非常节制的人,即便平时饮酒也控制在半杯之内,而且很少饮用烈酒,他也很讨厌看到人醉醺醺的。

但现在他却动弹不得,他知道自己不能,但公爵夫人已经吻上了他的嘴唇,比任何酒液都要柔滑的舌头伸进了他的喉咙。

第455章倒霉的医生(18)

黎明尚未到来的时候,一辆通体漆黑,浑身没有一点标识和装饰的马车缓慢而又安静地驶出了肯辛顿宫。它沿着草木葱茏的小路走了一段后,小转进入贝斯沃特路。而后经过巴尔马勒门和阿尔比恩门,在大理石拱门与花园街交界的地方停下,这里矗立着一座老旧的多铎时期的建筑,它有这个时期建筑所有的特色。譬如白墙上镶嵌着密密麻麻的黑色条木,尖锐的屋脊,高耸的山墙,以及镶嵌成菱形格子或者是方形格子的玻璃窗,周围的邻居只知道这座住宅的主人是一位年长的绅士,却不知道他只是肯特公爵夫人的一个仆从,而这里也只是肯特公爵夫人与康罗伊男爵的一处藏身之所,人们只说狡兔三窟,他们拥有的可不止三窟。

康罗伊男爵一直没睡,肯特公爵夫人说了,她今天是要回来的,他是她的情人,但也是她的主人,当然没有主人还在外面奔波,仆人早早就寝的道理——男爵草草用了晚餐,简单的洗漱了一下,就穿着整齐等候在门厅,在约定的时刻快到的时候就跑了出来,站在墙后,借着一处繁密的树篱掩藏住身形,煤油提灯被掩盖在厚实的大氅下,只在需要看看怀表的时候才拿出来照一下。

当然,作为伦敦的中心城区,最重要也是最关键的地方,这里的煤气灯不可能遭到破坏,也不可能被点灯人遗忘,但这座建筑附近却奇妙的耸立着许多枝繁叶茂的大树,这些大树切碎了灯光,让它们就像打碎的玻璃那样星星点点的分布在路上,让人看得清路面,但难以辨识更详细的一些东西——譬如脸。

马车停下后,康罗伊男爵稍微等待了一会,看到从马车的窗口里伸出了一只他熟悉的手才立即殷勤的迎上前去,打开车门,如同一个仆人般的搀扶肯特公爵夫人下车。“太冷了。”肯特公爵夫人抱怨道,康罗伊男爵连忙伸出一只手掀开大氅,将她揽入怀中,另一只手稍微前伸,好让提灯照亮脚下的路,他们匆匆走进了房屋,没有在门厅停留,直接进了二层的主人卧室。

康罗伊男爵看着肯特公爵夫人一把拉下了身上过于厚重宽大的海獭皮斗篷——男式的,才看见她居然只穿着丝绸长裙,脚下也只是单薄的软缎拖鞋,面色却带着异乎寻常的绯红——他的心头不由得泛起一股酸意。有人说他贪附上肯特公爵夫人只是为了得到权利和地位,或许还有金钱。没错,这些东西也是出身平平的他所急需的,但他们已经经过了那么多年,甚至还有了一个孩子,如果没有半分真心实意,无论是他还是肯特公爵夫人都做不到这一点。何况在另一方面来说,他们也算是套着同一条镣铐的人——被迫生死与共,也是一份难得的情感,是吧?

肯特公爵夫人在妆台前坐下,她并不喜欢阿尔伯特,虽然只是出于恶劣的心理,以及今后的需要才与他逢场作戏了一番,但那副假惺惺的伪君子作态还是恶心到她了。

“给我……”她想要吩咐康罗伊叫男仆端一杯茶来,一转头却看到他站在那里,像是一只没被主人摸头的小狗,可怜巴巴的看着她。

她不禁莞尔一笑,“怎么,你感到嫉妒吗?”当然,男女都会嫉妒,但像他们这种撒旦的信徒不太会有这种无用的情绪……肆意地释放欲望一直就是魔鬼们最为欣赏的一种行为,尤其是在仪式上,你可以将其视作祭品,宣誓,献媚——如果有人跳出来说,要为某人保守贞洁或是要求某人保守贞洁……说是蔑视都算是轻的。

“只是觉得没有必要。”康罗伊男爵说。不过他还是放下手里的东西,走过去为肯特公爵夫人解下了长裙,抽开紧身衣上的绑带:“浴室已准备好了。”他一边说一边低声抱怨道,“我不认为他能有这个勇气,他应该很清楚,他现在所有的权力都来自于他的妻子,如果没有了女王,他算是什么呢?一个外国人罢了。”

“这你可小瞧他了,他可是一心一意想要成为菲尔南多或者是腓力的人。”

这里的费尔南多与腓力指的是卡斯蒂维亚女王胡安娜的父亲和丈夫。虽然他们都应当是尊重和爱护她的人,但可惜的是,无论是作为父亲的费尔南多,还是作为丈夫的腓力,一心一意只想要从她身上夺取不应有的权力和地位,他们把她看作傀儡,看作筹码,看作拔河用的绳索,你来我往把她弄得苦不堪言,她最后变得疯疯癫癫,这两个人可脱不开干系。

康罗伊男爵的手停顿了一下。

“爱德华王子已经十岁了。”

“十岁又如何?我的女儿可是十八岁才从我的掌握下脱离。”肯特公爵夫人有些咬牙切齿的说道。当初威廉四世重病缠身,气息奄奄,但就是为了让现在的维多利亚女王不至于有一个替她摄政的母亲,他死死坚持,尽量活着,直到维多利亚度过了十八岁的生日,让肯特公爵夫人的野心彻底落了空才去世。

这是肯特公爵夫人一生中最大的遗憾,几乎没有之一。

康罗伊男爵立即闭上了嘴,毕竟这件事情已无法扭转,说起来也只会徒生烦恼罢了,“要我抱着您去吗?”他将双手轻轻地放在那对柔滑饱满的肩膀上。

肯特公爵夫人从镜子里对他妩媚一笑,伸出了手臂,康罗伊男爵抱着她进了隔壁的房间,那里早就备好了热气腾腾的浴水,还有各种每盎司都要以金镑计算的沐浴用品和香水,让康罗伊男爵感到安慰的是那些让他讨厌的痕迹在衣服覆盖着的地方倒不是很多,肯特公爵夫人也注意到了,她轻声发笑:“他是一个懂得控制自己的人。”

康罗伊男爵面露不屑。“好一个正人君子,他一定表现的相当拘谨。”

“活像是个刚从乡下来的农村女孩儿,可能还是个处女。”肯特公爵夫人毫不掩饰的讽刺道,“在维基的床上他肯定工作得挺辛苦,要不然也不能有这好几个孩子。”

“他觉得他可以摄政,但据我所知,他并没能取得太多贵族的支持。政府中的官员也并不看好他。”

康罗伊男爵站到珐琅浴缸的另一端,为公爵夫人按摩双脚。

“毕竟我们的维基是个那样霸道的人,无论是对她的母亲,还是对她的丈夫。我想,即便她的父亲从坟墓里爬出来,站到她面前,只要他敢于表露对权力的需求——她都会一耳光把他的父亲抽回到地狱里去。”

公爵夫人在浴缸中舒展四肢:“维基太过骄傲了,也太过刚愎自用了。没办法,她毕竟是个女王陛下嘛,不怪她会过于忽略身边人的感受。我,还有她的丈夫,以及……孩子们。”

“您觉得他会站在我们这一边吗?”

肯特公爵夫人哼了一声,“站在我们这一边?没错,他野心勃勃,可惜的是,他没这份能力,也没那份资本,又是一个胆小鬼。不过这个胆小鬼,因为他特殊的身份和位置倒也能派上出其不意的用处。”肯特公爵夫人轻轻的将手指放在了嘴唇上。她承认自己在维基身上的安排都算是落了空,但维基有孩子,她是孩子的外祖母,这点无论如何都没法改变。

挂号施令的时候,他这个母亲就等于只是一张竖立起的招收牌,确实算不上稳固。但如果他不能呢,如果他昏迷了,如果他正处在巨大的疼痛之中,又或者死亡的雨影已覆盖在他的脸上,意外总是会发生的,尤其是对于一个大腹便便的女人来说,他生活未及。

“那个孩子的预产期大概在什么时候?”

“应该在明年的四月。”

“哦,那可是个多事之秋。”公爵夫人叹息道,她有两次婚姻,三个儿女,当然记得一个产妇将会面临多少的难堪、痛苦和恐惧。在那个时候,无论是军队还是权力,都没法拯救她——那个时候在她身边的人会是谁呢?她的母亲和她的丈夫,他们是她的血亲和上帝认可的伴侣,他们的话会比任何人都有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