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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侦探 第127节(2 / 2)

难道是因为他有意隐瞒下这桩事情,所以被他的老爹瓦拉克与其他大恶魔施加了惩罚?他会提前坠入地狱吗?会被撕裂和吞噬吗?他不确定。

又或许是他有意让地狱知道了这件事情,吸血鬼们的妄想不至于污染整个英格兰,但地狱和天堂们肯定会携手起来,将他这个告密者连同这个秘密一起埋葬在无尽的火狱中。

别看地狱和天堂曾经爆发过数次惨烈庞大的战争,数以千万计的天使与恶魔在战场上陨落和消散。他们毕竟都是由同一个存在创造的,兄弟之间的矛盾永远无法与旧日神明的复苏相提并论。

至于北岩勋爵——他沉寂了很长一段时间。但他的不安源头并非自身,而是在于女王陛下以及整个英格兰,他是个骑士般的人物,对国家、对君王、对民众都充满了责任感。

在这件事情面前,他难得得踌躇起来,因为他不确定自己做出的决定是否是正确的。他想要隐瞒,但若是吸血鬼们真的完成了仪式,等到阿巴特复苏的时候,谁还不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到时候女王,以及整个政府乃至基督教会们措手不及,民众也可能因此受害,那就是他的罪孽了。

但反过来说,他又有点担心,毕竟他现在所效力的女王陛下和她的几个叔叔们一样是个叛逆的君王,他们并不虔诚,狂热的也不是信仰,而是权利,为了权利,即便上帝站在她的面前,她也会举起武器。

如果吸血鬼能证明旧日神明可以被召回,女王陛下可能会欣喜若狂——这是一柄最锐利的双刃剑,会威胁到她,但同样可以威胁教会以及他们身后的另一个世界——北岩勋爵毫不怀疑。

那么,现在的教会还能爆发出多大的力量呢?

如果他们接受了女王陛下的勒索和敲诈,事情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但如果教会想要孤注一掷,重现千年前的辉煌,事情会变得怎样就不好说了。

利维冷眼旁观,并不许干涉北岩勋爵的决定。但就他对勋爵的了解,无论他最后做出了怎样的决定,他都必然会毅然决然,一往直前。

就在北岩勋爵做出了最终决定的那一晚,他们被带了出去。

这一次,他们重新沐浴更衣,洒上香水,带上金冠,金腰带,他们赤着脚跟随着吸血鬼来到了一颗橡树下。

一开始的时候,作为人类的北岩勋爵甚至没有察觉到这件横亘在他面前的事物是一棵树——他以为那是一座高耸的巨墙,至少他站在那里的时候,火把提供的光亮让他朝左看,那是沟壑万千的墙壁,往右看,依然是墙壁,直至隐入黑暗——他都看不到“巨墙”的尽头。

当然,抬起头来也看不到“巨墙”的顶端。

事实上这座“巨墙”也不是处处平整的,还记得那些畸变的树瘤吗?从属于这颗橡树的树瘤就像是起伏不定的小山丘或者是圆形的屋子,而切开和串起这些“山丘”和“圆屋”的是犹如蟒蛇般的根系。

他在吸血鬼们的“提升”下,无比艰难地攀爬和翻越过一重重森然而膨大的障碍,偶尔一回头,就能看到自己身后蜿蜒游动的火光——吸血鬼们可以在黑暗中视物,但这应该是仪式的一部分,就和那些在密林中忽隐忽现的歌声那样。

这座自然的神殿没有门,也没有窗,用来出入的是橡树底部裂开的一道缝隙,“缝隙”只对于这棵橡树而言,呈现在吸血鬼和人类面前的是一个向内凹陷,向下的洞穴,洞穴漆黑一片,深不见底,阴冷的风缠绕在他们的颈脖和脚踝上。

他们在这里熄灭了火,换上了装在玻璃瓶里的磷火,磷火独有的青白色光芒微弱且不稳定,它们在黑暗中浮动,吸血鬼的面孔,白色的长袍,橡树枝条的冠冕,金与银的器皿就像是在纸筒中翻转的彩色宝石碎屑,一会儿是这样,一会儿又是那样,北岩勋爵就下是坠入了一场噩梦,可怖而又绮丽的噩梦,他知道自己应该觉得冷,但他的心脏正有力地跳着,滚热的血在他的体内流动——是之前喝的蜂蜜酒,里面可能加了鸦-片酊,也有可能是乌头和颠茄。

他的脚下从坚硬的树根和疏松厚软的落叶层,渐渐地变成了潮湿滑腻的苔藓,又从苔藓渐渐的变为了水泽——前方终于又出现了光,空气中弥漫着没药燃烧后的气味与橡木特有的木质香混杂在一起的味道。他看到的地方都覆盖着庞大的山形纹,勋爵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这就是橡木的独特纹路,这里竟然是橡树体内吗?

他根本无法想象这棵橡树有多大。

半恶魔感觉到这里隐隐绰绰地站着数百个吸血鬼,他们是这场献祭仪式的旁观者和执行者。

他们停住了脚步,这里燃烧着闪烁不定,数之不尽的蜡烛,烛光倒映在水面上,却无法突破水面下的额黑暗。北岩勋爵经过战争也曾经游历各处。他知道这样的黑色水面往往意味着底下的水深到了一个非常危险的地步,他的双脚似乎也证明了这一点,水太冷了。

他就像是站在一块正在融化的冰上。

第422章“圣地“(6)

歌声再次响起,与之前在林中听到的,若隐若现的歌声不同,这次吸血鬼们齐声唱诵在空气中产生的回旋与涌动愈发清晰,震撼——虽然北岩勋爵还是无法理解其中的意思,他在教堂中听过的圣歌和乐曲,但那更多的是人为的辉煌,而这场隆重的吟唱,所带来的景象更像是水流越过山峦,疾风穿过密林,大海的潮汐在月亮上升时抬起,在太阳落下时降退,鸟儿在回巢,蝙蝠的翅膀在空中拍打出透明的涟漪,昆虫咀嚼草叶,狼群狩猎兔子,鱼儿吞噬小虾,它是那样的简单,但又是那样的凝重,令人感到惧怕,这是人类的本能反应——自然是人类的母亲,它滋养了人类以及人类的文明,但同样的,它也是人类所能遭遇到的最大的威胁——即便后者已经掌握了这样繁多而又强大的力量,但无论是魔法还是科学,都无法让人类摆脱这种自从他们睁开眼睛看见这个世界时就落下的刻印。

北岩勋爵跪俯在地,没有人强迫他,他也不觉得屈辱或是尴尬,他平静而从容,就像是一个孩子跪在自己的母亲身前,他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不是什么阿巴特,也不是萨温,而是“源头”,当一个人面对给予了自己生命与归处的存在时,他做出任何卑微的行为都是可以被理解的。

利维也已经放下了一侧的膝盖,在在场的所有“人”几乎都匍匐在地的时候,你最好不要站在那里做个显眼的靶子,只是相对于北岩勋爵来说,他像是进了另一座教堂,浑身都在刺痛,烧灼。每一个音调都像是一把尖锐的钩子,想要从他的嘴里,把他的心脏,肺,肠子全都勾出来——他就像是一条挂在钩子上的鱼——那个垂钓的人似乎并不急着把他吊起来,任由他在水中游来游去,奋力挣扎,却也不愿意放他自由,拔掉他嘴里的鱼钩,他只能这样徒劳地张着嘴,无声的祈求对方发发善心。

万幸吸血鬼似乎也没能完全地掌握这首颂歌。

利维之前在瓦拉克所安排的那座修道院中度过了好几十年,这段时间,足够一个人类婴儿长成一个强壮的男人,而对于生长迅速的半恶魔来说,他已经等同于度过了人类的一生。

在那几十年里,他几乎每天都要长时间的阅读,瓦拉克对他的信徒们倒是十分慷慨——在有关于知识的方面,修道院里原来就有数量惊人的藏书,几乎摆满了两个耳堂,一个圣物室,教会一直在民众,贵族中和君王手中搜索有关于旧日神明的记载和文书,或许还有一些画板。

这些东西经过教士们的仔细甄选后,一部分会被销毁,但另外一部分并未如他们所说的那样,被永远地封存起来,恰恰相反,它们被锁在修道院和高级教士的房间里,他们日以继夜地阅读,反复揣摩,从里面汲取基督教会所需要的营养以及攻击敌人所需的毒液。

瓦拉克的收藏当然要比修道院更为丰富,他将一部分藏品填充在了里面,反正这座修道院也等于是他领地的一部分,在那里利维看到过几份有关于古凯尔特人的残本和手抄本,这些记录并非来自于异教神明和祭司——古凯尔特人很少会用到书面记载,他们用冗长优雅的歌曲来记录历史和事件,一个祭司的学徒可能需要耗费整个美好的青春时光来记下这些复杂的吟唱——这些都是基督教士们的笔记。

他似乎在一份只有几页的残本中“看”到过这首颂歌,它不是唱给萨温的,是唱给达奴的,或许这就是为什么不论这处潭水中藏着什么,都不会因此不满的缘故,达奴是所有异教神明的母亲,这等于应该夸奖你的人突然转去夸奖起了你的母亲,你或许会啼笑皆非,但肯定不会生气。

但正因为记得,利维才能知道这群家伙甚至没能记全曲谱和歌词……不过吸血鬼们的不求甚解,半途而废正合他意,他也乐得装聋作哑。

“应该燃火了。”利维在心里说。

这里应该是巨橡树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而产生的空洞,洞穴巨大,但不管怎么说,木头还是会燃烧的,而且这里是一处低洼的水洼,不过吸血鬼们居然毫不迟疑地用了人类的新产物——可以浮在水面上燃烧的油脂。他们用一个被特意铸造成了三角绳结的模样的黑铁框架保证油脂不会散落到其他地方去,祭司们点了火,它就开始熊熊燃烧。

接着祭司们退去,一群全身赤裸的年轻男女走了进来,个个生机盎然,肌肉饱满——他们是被吸血鬼豢养起来的人类,无论男女都容貌秀丽,皮肤白皙,半恶魔不由得舔了舔嘴唇,之前他可是受到了很好的招待。

这些人类——至少在表面上看不出一点不情愿的样子,也有可能他们受到了欺骗,或者是被吸血鬼的法术所捕获。他们在水中跳舞,这种舞蹈完全不像是现在所流行的任何一种舞蹈,不是老旧的小步舞,也不是时新的华尔兹,与芭蕾似乎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关系。

他们挥动四肢得幅度非常的大。还有许多剧烈的跳跃的动作,每个人都几乎跳出来一尺来高,以至于身上那些累赘的挂件都随之剧烈地摆动起来,雪白,丰腴,鼓胀,叫人看着目眩神迷,而他们每一次落下。摆动双足都会溅起犹如钻石般的水珠,这些水珠落在了他们的身上,为他们披上一层又轻又湿润的外衣,湿润的毛发在烛光下犹如为肌肤镀上了一层金子,不多会,每个人都是面色绯红,大汗淋漓,在一群吸血鬼中,北岩勋爵能够更加清晰的感觉到从这些人类身上传来的蓬勃的热量,这就是生命,真正的生命而非吸血鬼的那种活尸。

他们一直跳,跳到精疲力竭,跳到空气滚热,他们倒在了水里,相互纠缠,尽情的享受人世间最为快乐的一桩事情,水声混合着好似野兽般的嘶吼声——北岩勋爵几乎已猜到了他们的结局。他闭上了眼睛,不忍继续看下去,他知道自己救不了这些人,他们早就将自己的灵魂和躯体卖给了吸血鬼,他应当同情他们,但又无法控制地愤怒于他们的无知与天真。

等到这些精疲力竭的人类被领上祭台时,他们甚至还能面带微笑,即便之前的一个人才被割断了喉咙鲜血流入水里,他们也没有丝毫畏惧之色。

勋爵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正看到一个女孩,面朝上躺着,伸出双臂,闭着眼睛,渴望地吐出最后一口气,即便本能促使她浑身痉挛,双足乱蹬,面孔上却满是挥之不去的满足与狂喜,像是这种人,即便北岩勋爵想要去救他们,也只会得到一个憎恶的白眼。

对于他们来说,阻止献祭不是在挽救他们的生命与灵魂,而是在阻止他们踏上一条光辉而有璀璨的道路。

道路的尽头是什么?可能就像是每个基督教徒所被承诺的那样,是一个去了之后,就绝对没有任何烦忧,只有幸福与欢乐的世界吧。

最后吸血鬼们才会奉上最为珍贵的祭品。

一部分吸血鬼面露不满,认为这是一种欺瞒神明的行为。但一来阿巴特始终没有复苏的迹象;二来吸血鬼们事实上并没能继承到真正的传承——就连他们崇拜的阿巴特也只是一个精怪,他们一直就是一知半解,凭着自己的臆想一通乱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