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其中十之八九都是我们的人,不是吸血鬼,就是吸血鬼的仆人,”他继续道:“被放血的病人一般都不敢去关注手术过程和那些被抽取的血液,他们即便昏厥过去了也只会因为是身体虚弱。”他停顿了一下,说道,“我好像将话题拉远了一些是吗?抱歉,那么话说回来,我大约是在三百多年之前发现了一个可能解决我族群危机的办法,是怎样的危机?哈,这个我暂时没有办法告诉您,请您不要再追问下去了,对你不好,对我更不好。
总之,我需要一个人类代理人,让他在人世间为我做事。在一座城市里推波助澜。”
“有关于吸血鬼?”
卓库勒笑了笑,“是的。”
“你就不怕教会和驱魔人找上来?”
“教会嘛。如果是在三个世纪之前,我们或许会感到恐慌害怕。但现在……”卓库勒深深的叹息了一声,“人类的威胁可要比吸血鬼大多了。至于驱魔人,我相信我们族群积累的财富,足以让他们回心转意,我们甚至不是恶魔,不是他们命中注定的敌人,我们是本土精怪,和他们之间并没有你死我活的要命关系。”
“嗯,你选中了惠特比。”
“一个尝试罢了,虽然也确实用掉了我很长时间积攒下来的一大部分人脉和财富。”
“乔慕利的分支,也就是那个据说跟了库克船长去了新西兰,在那里发了一大笔财的家伙,是和你达成的交易吗?”
“那个可怜的年轻人,他跟着库克船长去了新西兰。但与他所说的不同,他在新西兰并没有发到什么大财,至少不可能有重建整个惠特比的这种大财。他只是遇到了我,我救了他的命,而他也因为身上所背负的某些重任而答应与我交易。”
“重任?”
“对呀,非常沉重的责任,”卓库勒老先生端起红茶喝了一口,人们总以为吸血鬼只能吸血,他们不能和牛羊一样吃草也不能吃人类的食物。但如果是这样,他们很难伪装成一个人类,在人类社会中安稳的生活的——所有人类可以吃的东西,他们都可以吃。但对于他们而言,这些东西都是淡而无味,而且也无法被他们提取所需营养的,只有人的血液能够提供给他们必要的能量。
“你挖了乔慕利家族的棺材,”他对利维说道,“那么你也应该知道他们在一百多年前,近两百年的时候,就开始在棺木外,加上铁索、笼子和水泥匣子了吧。”
“那是因为他们的家属突然出现了一种可怕的疾病。当然那时候他们不认为是种疾病,只以为他们受到了吸血鬼的转化,或者是遭到了诅咒,他们杀死了那些发病的族人,然后将他们用处理吸血鬼的方法埋葬。不过他们很快就发现了。这不是一种诅咒,也不是吸血鬼咬了他们。那是一种疾病,虽然这种疾病看上去太像是地狱的产物了,病人们不能接触阳光,一碰到阳光就会感到刺痛。他们的皮肤表面浮起水疱,水疱会很快破裂溃烂,然后形成厚厚的血痂,他们的眼睛也会随着罹病时间的增长而布满了血丝,看上去就是一颗红彤彤的眼珠子,他们的牙龈也会慢慢地萎缩,它们会往上提,”吸血鬼做了一个手势,“往下拉,暴露出牙齿的根部,所以他们的牙齿看起来又尖又长,这跟我们的獠牙完全不一样,只是人类无法分辨之后,然后最要命的来了,那就是他们因为疾病会本能的选择鲜血淋漓的生肉,他们不能吸血,但啃咬生肉的动作,和一头野兽或者是一个恶魔也没有什么区别。他们也曾秘密找过驱魔人,教士,炼金术士和任何有能力的女巫和巫师,但都没用。
最后他们只能确定这确实不是诅咒,那位被我救了的先生,他在听说我是个吸血鬼后也是不怒反喜,他渴望我能够找到那个暗中捉弄他们的吸血鬼,以长辈的身份要求他偃旗息鼓,放过这个可怜的家族。但我去看了,我也只能回答他,这并不是吸血鬼的杰作,这是一种疾病。”
“所以从那之后,乔慕利家族终于可以正眼看待这些病人了,他们不是被恶魔附了体,或是一个将来的吸血鬼,但问题还存在,这时候他们的嫡系中,一个相当有为的年轻人居然获得了国王陛下的青眼。他在宫廷中任职,必须搬到伦敦。于是,当时的乔慕利家长就做出了一个非常大胆的决定,他决定将所有生病的族人全部留在老家惠特比,而带着健康的族人搬到伦敦去,这就是为什么或特比的家族会分为两支,而且与其他的分支不同,其他的分支顶多只能分到一些动产。
不动产,领地和老宅一向就是每个家族的基础,即便主支离开了惠特比去了伦敦,这里仍旧是属于他们的。但主支的表现像是将这里的一切舍弃给了分支。当然了,因为他们要分支承担起照看这些病人的任务。他们原先想法可能是,过了这一代病人全部死了,他们重新搬回来,或者是做其他处理,但顶顶糟糕的事情还是不可避免的发生了。
他们搬到伦敦后,一个族人的妻子,生下了一对孩子,双胞胎,而他们一碰到阳光就会尖声哭嚎,面孔潮红,晒的时间长了就会起红疹子,接着就是水疱脓肿——和我们今天看到的梅森夫人以及她的两个儿女完全一致。
接着,他们只能将这两个孩子送回了惠特比。”
第411章吸血鬼(15)
卓库勒先生这么一说,南丁格尔女士就立即明白了。
诸位,在这个时代,新生儿中患有先天性疾病以及畸形的非常多,尤其是在底层民众中,无论是工人和农民,他们过早的结婚,过早的生儿育女,承担着最沉重的社会责任,同时又得不到良好的营养和睡眠,这样孱弱的身体,所生出的孩子几乎注定是不健康的。
对于这些“不好”的孩子,他们要么就抛入河流,要么就埋入田地,或是在晚上睡觉时“不小心”被母亲“压死”。即便是那些心肠柔软的父母,也顶多只会将孩子放在修道院的抽屉里,或者是台阶上,希望有善心的人愿意收养。当然这种情况是很少的,毕竟这几百年来也只有雨果所写的《巴黎圣母院》中有提到过,还是修士的副主教曾经收养了一个畸形儿,把他抚养长大,让他得到了一份敲钟人的工作。这可能在现实中有范例,修士和修女为了积累功德确实会收养那么一两个孩子,他们在长大后会在教堂中从事杂役的工作,也算是落得了一个好下场,但更多的修士和修女们将他们略微养大之后,就会卖给马戏团。
此时的马戏团可不像是我们现在的马戏团,有的是青春、漂亮、健康的男女演员,凭借着惊人的技巧与天赋获得观众们的褒奖。这时候的马戏团更像是一个畸形人展览馆,他们展出的是各种猛兽,怪物,还有畸形人——像是有两个头的人,连接在一起的双胞胎,长胡子的女人,长尾巴的男人,拥有两种性别特征的先生女士,或者是各种各样的病人——只要你生的病足够稀奇古怪,就可以被他们送上台去展览,得到人们一阵又一阵的惊呼。
但就像是在正常人的社会中,阶级等级泾渭分明,在畸形人中也是一样,他们会因为有着尊贵的出身和姓氏,拥有不同的结局。
南丁格尔女士知道有不少家族也曾频繁的生下畸形的孩子,像是早就被古希腊与古罗马的学者们分析和判定过的白化病(由近亲结婚而产生的),如果一个家族依然坚持在血亲中通婚,白化病人的比例就会越来越大。像这种家族通常会捐助于一座修道院,甚至自己建造一座不接待外客的疗养院,然后将这些可怜的孩子直接送到进去,他们一生可能就只有凝望着四角的天空,想象着外面的世界度过孤寂而又凄凉的一生,但至少他们不必去死,也能够衣食无忧,更不会被人拉到外面去装在笼子里展览。
而乔慕利家族似乎要更进一步,“他们的家长是怎么想的?”
“这我也不是很清楚。”卓库勒先生谦逊的回答说,但我曾经从我的朋友,也就是之前乔慕利家族的分支的家长那里听说,“在两百年前,他的兄长和一个哲学家和炼金术师相识,后者和他说了有关于近亲结婚以及于遗传的事情,具体内容我也不是很了解。但他举了个例子,说,当一颗果树的果实总是不够健壮,完美的时候,就可以从其他的果树上沾来雄花的花粉可以为雌花授粉,授粉结出来的果子,或许还是会有不好的地方,但只要将这一行为进行累加,总有一天能结出又甜美又硕大的果实。”
南丁格尔女士抬起手来,按住了心口,她虽然已经经过了不少事情,但一想到她的表叔就曾经被视作了果树上的雄花,就不由得感到了一阵滑稽而又悲凉的怜悯之情。
那时候的他一定是神采奕奕,生机勃勃,并且充满了对未来的期望吧。对他来说,这只是一桩非常普通的婚事,新娘或许有些缺陷。但没关系,此时的婚姻就是这样,他和她结了婚,有了孩子,拿了钱就可以到伦敦去上下钻营,谋得权位,而后就可以肆无忌惮的过他快乐的“单身汉”生活。
但他没有想到的是,乔慕利家族一开始就没有打算把他放出去。毕竟在最初的几个月里,新娘的异样可以用她的怪癖来遮掩。但几年过去,她始终不敢见一片阳光,怎么会不让丈夫起疑心?而丈夫一旦深究其中的缘故,秘密就无从遮掩。
更别说他们还有孩子,孩子如果不是那种“完美的果实”,接触到阳光就会显露出病症——就和梅森所遭遇的那样……作为丈夫的男人肯定会被吓得半死,而后也会勃然大怒。
“我的表叔不是第一个人吧?”
“不是第一个,说到这里,我也觉得奇怪,”卓库勒先生感叹,“我曾经和乔慕利的数位家长谈过此事,我认为这是一种即便在理论上可行,但在现实中会非常艰难的工作,且不说这个理论是真是假,需要多久才能实现?就说人吧,我虽然是吸血鬼,但我非常了解人性,人总是非常多变的。男性还好说,男人总是有着一种天性中的残酷与果断。但是女人呢,尤其在她生下孩子之后,她就会对他的丈夫生出恻隐之心,也有可能她的丈夫在发现事情不对后,就会对她甜言蜜语,百般诱骗,她可能成为他丈夫获得自由的一把钥匙,一个戳破家族骗局的决定性证人,还有他们的孩子,这件事就是活证据!乔慕利家族肯定不会允许这样可怕的秘密大白于天下,这会严重影响到他们孩子的前途与婚姻大事,就算是在婚事上,他们可以用嫁妆和聘礼来填补。
但在前程上呢?”
说这些的时候,他注视着南丁格尔女士,她了然地垂下眼睑,吸血鬼说的很对,譬如女王陛下,她尊贵的朋友——你会发现簇拥在君王身边的,总是一些完美无瑕的人物,哪怕是到了几百年后,人们已经不在将美貌视作一种上天的恩惠,是高洁品行的佐证,当权者的身边,依然很少会出现有“瑕疵”的人,说句尖刻的话,在选择面很大的时候,他何必要选中一个有问题的人来碍眼呢?
按照卓库勒先生的意思,倒不如将这些畸形的孩子全都送进修道院,或者是囚禁在祖宅中,不叫旁人与他们见面,但乔慕利们还是坚持,要让他们有婚姻和孩子。
“后来我想了想,”卓库勒老先生遗憾的说道,“虽然他们的这种坚持对我来说也不是没有好处——毕竟我的传说中还是需要一些演员的,但我也不能真让吸血鬼充满整个惠特比,毕竟它们必然会引起各种骚乱,教会和驱魔人只怕也没法继续袖手旁观,视若不见,但我想,乔慕利家族的人可能还是怀抱着那一丝渺茫的希望,他们还是不甘心。
他们也许会觉得自己并没有犯下多么大的罪孽。为什么会有这种事情降临在自己身上呢?他们怀抱着渴望,如果真的能够如那位哲学家所说,等到这些有病的血被健康的血所冲淡,他们就能拥有健康的后代的,乔慕利家族也能从这种难堪的境遇中摆脱——每个孩子的降生都是值得期待和欣喜的,而不是日夜担忧,唯恐生出又一个‘怪物’。
何况站在他们立场上,他们也没有犯罪,所有人都是愿者上钩,包括您的表叔,”他目视南丁格尔女士,表示礼貌的歉意,“任何事情都有风险。婚姻当然也是一样,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就应该知道生活中总有各种不顺,你不能坐在地上大哭,大叫,四肢乱蹬,就以为能够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了。”
利维突然笑了起来:“哦,那位梅森先生或许就是这么想的。”
第412章吸血鬼(16)
说起这位梅森先生卓库勒先生就又要无语,“我只能说命运女神曾经投过给他一瞥,但这一瞥收回去的也太快了。应该说这个家伙又蠢又毒,又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迷信……”
“一个吸血鬼在一个半恶魔面前说这种话,是不是有点过分了?”利维调侃道。
“您可别这么说,吸血鬼和半恶魔可不是迷信,我们都是真实存在的。”卓库勒一脸严肃地说道:“不过也难怪他这么想,你想想看吧,一个男人发现了他的妻子和子女都是怪物,而他这个怪物所在的家族还成功的囚禁了他,并且把他说成是一个疯子,他行动都带着铁链,被囚禁了整整十年,或许还要多,他终日苦闷,无处抒发,也看不到任何希望,也亏得他至少意志坚韧才能活到现在。
可就是有这么一天,犹如晴天霹雳,一直压在他身上的三座大山,也就是乔慕利小姐的父亲,还有两个兄长突然就消失了,一个被中风带走,两个被飓风带走。当他们尸体摆在他面前的时候,他简直可以说是欣喜若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