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维毫不动容,他自己就是半恶魔,还能不清楚吗?比起身体地狱种子成熟的更早的是头脑,有很多不甘愿的祭品在遭遇了恶魔的羞辱后,会设法除掉肚子里的胎儿,但无论她们怎么做,走到冰冷的河水里也好,从楼梯上摔下来也好,甚至于吞吃水银都没用。而且随着时间流逝,受到胎儿的影响,这些女人会对腹中的地狱种子产生一种畸形的母爱,这时候谁再敢伤害这个胚胎,她会和他拼命,就像一个普通的母亲保护自己的孩子那样。
“这个孩子是有谁预定了吗?”
“请离开他们。”半天使并不回答利维的问题,只是用那种刻板冷漠的语气继续催促。
“好吧,事实上我也不怎么关心是谁想要这杂种。”利维毫不客气的说,“但我也有一个要求,半天使,无论你身后站着的是谁,告诉他们,在天亮之前你们就得把这个麻烦玩意儿给弄出去,随便你们把他们弄到哪里去,弄到梵蒂冈圣彼得大教堂的祭坛上也好,弄到女王陛下的卧室里也好,总之不能放在这里。”
“这和您又有什么关系?”半天使说,随后她发现了自己的一个错误,于是马上说:“这里有我们,他和这里的人都不会受到任何伤害。”随后她又冷笑起来,补充了一句,“您可未必。”
利维看了看她,突然发问:“你是哪个俱乐部的,歌斐木,还是玛哪?”
半天使毛骨悚然,半恶魔的提问似乎没什么问题,但其中深藏的意义才是最可怕的,她猛地抬起头,迎面而来的就是一整圈黑洞洞的枪口——利维的胡椒匣子“小狗”还是那么的温顺听话,一弹指间,枪声大作,利维一口气打光了里面所有的子弹。
半天使完全没想到半恶魔根本没想等她的回答,她不得不仓促应战,只能迅速展开了翅膀作为防御,同时用力掷出了手中的玫瑰念珠,这串玫瑰念珠同样是圣物,它能够安定人类的情绪,平息他们的伤痛。但若是打在恶魔或者半恶魔身上,就会在祂们身上灼烧起来——念珠在飞行途中就散开了,它们气势汹汹,每一刻都带着锐利的风声,似乎不将这个半恶魔打成一个筛子誓不罢休。
展开的羽翼挡住了半天使的视线,她不觉得自己会无法抵御半恶魔的子弹,也不认为半恶魔能够从念珠的攻击下逃脱,她唯一惋惜的是这件圣物都要净化很久才能使用——她甚至向前走了两步,想要乘机将那个胚胎和她的母亲从半恶魔的手中抢回来。
但这一切的前提都建立在半恶魔的子弹没有对她造成伤害的情况下——当子弹旋转着呼啸而来,先是击破了笼罩在羽翼上的浅淡光芒,而后撕开羽毛,打断羽管,击碎皮肤和肌肉,然后在骨骼间爆裂的时候,半天使完全没能反应过来,所有的子弹都准确的落在了她打开的羽翼上,除了爆炸之外还有强劲的动能,她被撞在墙上,嘶喊出声,随后才感觉到彻骨的疼痛。她有一瞬间可能是窒息的,头脑也变得混沌,三他随即就清醒了过来,挣扎着向半恶魔的方向看去,即便没有想象中的那样狼狈不堪,也希望她的敌人受到了比她更大的伤害。
但事与愿违,她看到的是一个保持着原来的动作,似乎没有丝毫改变的半恶魔,唯一的区别就是他也打开了自己的单支膜翼,漆黑光亮的表层稍有破损,升起了淡淡的青烟,那是玫瑰念珠对他造成的伤害,但也只有这点伤害,并不是每个半天使都能造成约拿与他的苦鞭给他造成的那种伤害。
利维甚至还能愉快的回味一下,就他估算出来的战力水准,约拿仍旧是毫无疑问的最高一档。他之下可能是拉结,俱乐部里的半天使水准良莠不齐,最弱的莫过于曾经被尼克尔森派来处理他的半天使,他拧断他的脖子时,不必拧断一只小鸡仔儿的脖子更困难。
而站在他面前的这位半天使,她要比前者略强一点,但也就是这样,“你是哪个俱乐部的?”半恶魔重新问了一遍,他轻轻拨动枪管,空腔中涌动着“焦油”,被半恶魔改造过的热武器当然不会出现缺乏子弹的窘境,除了疼痛让半天使更加恐惧的是,她可以感觉到那些子弹上携带着的东西,正在剧烈的侵蚀她的身体,让她迅速堕落。
她终于感到害怕了——“歌斐木,我是歌斐木俱乐部的!”她也听说过这个半恶魔与他们的首领北岩勋爵关系匪浅,那时候她还恶心过这种所谓的友情,现在她倒希望能够凭借这点说服半恶魔。是的,她还在想,如果将北岩勋爵提出来半恶魔会不会愿意退让呢?
半恶魔叹了口气。前几天与北岩勋爵见面的时候,他们可以说是不欢而散,北岩勋爵的天真或者说不愿面对现实的行为,让半恶魔非常苦恼。现在看来,俱乐部中的情况要比半恶魔想象的还要糟。如果半天使说她是玛哪俱乐部的,利维还能放心一点。她说自己是歌斐木俱乐部的——那可真是让人烦恼。
玛哪俱乐部的半天使与其说是俱乐部的倒不如说是各大家族的,对北岩勋爵阳奉阴违,甚至可以说是正常,但歌斐木俱乐部可是北岩勋爵的大本营,也是他的一身之基。不过想想也很正常,北岩勋爵对下属一向十分严格,跟着他不但不能中饱私囊,也没法以权谋私,更别提放纵自己的欲望——歌斐木俱乐部里的半恶魔可能是十九座圣植俱乐部里最被平等相待的,只是现在看来,这种宽容并不能获得所有人的推崇。
这个半天使应当是圣植俱乐部派遣到亚麻圣母女子修道院的一个观察员,她同时起着保护和监管这里的作用。而这里的查普曼女士又是大卫.阿斯特的未婚妻,大卫.阿斯特又是弗雷德里克的挚友,利维的契约人,知道这一层关系的北岩勋爵绝对不会随随便便的派一个人来——她连同可能驻守在这里的成员都应当是北岩勋爵仔细挑选过的。
半恶魔将胚胎放回女孩的胞宫中,站起来跨过她,走到半天使面前,一脚踩住了对方残破的翅膀,半天使立即痛得蜷缩起来。同时从她的宽大袖子里滑出来一柄小巧玲珑的十字
字弩,利维一嗅就知道这柄十字弩的弩箭同样是由神圣的白银铸造的,他轻蔑的呸了一声,一脚将十字弩踢开,又用脚尖挑起半天使的肩膀逼迫她面朝上,打开身体。对于一个女性半天使来说,这是一个非常屈辱的姿势,她甚至都发起抖来。
“怕什么,”利维说,“虽然我不太喜欢你这类型,但如果你觉得很有必要为你身后的某个家族增添几个半恶魔的话,我也可以邀请一些恶魔来做你孩子的父亲。”这句话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半天使一个劲儿的翻白眼,差一点把自己翻过去了,半恶魔毫不留情的发出了嘲笑声,“你怎么会觉得我会容许你们将一个
半恶魔的母亲放在这里?”
半恶魔出生的时候,血腥味和新生儿的气味会引来周边百里所有的恶魔与半恶魔,红帽子、水怪、食尸鬼林林总总的精怪都会被吸引,祂们会蜂拥至此,试着寻找机会,想要从中分一杯羹。
利维看一下窗外,何况这里的人一大半都是曾经被地狱下过印记的家伙,聚集而来的恶魔,连同祂们所造成的骚动有很大可能在这里直接打开地狱之门。查普曼女士是穆林的祭品,若是这扇门打开的时候,距离穆林的领地足够近,甚至就在祂的领地里,你觉得祂会不会欢欣鼓舞的爬上来一探究竟?
“或许你们想要看到的就是这个场面。”
“没有,我们没有,”半天使艰难的否认:“我们正在为她寻找一个合适的场所生产。”
利维睁大眼睛:“天啊,”他做出了一个夸张的惊讶表情,“你们是在把我当傻子耍吗?”半恶魔的诞生从来就没有固定的时间,他们又不是人类的婴儿,必须在母亲的肚子里待满十个月才能出来,感到威胁,受到惊吓,过度饥饿,或者只是他觉得自己已经长成了想要出来了,他就随时可以出来,撕开一个女性人类的肚子,对半恶魔来来说,轻而易举。
“而且如你们真有计划的话,为什么不告诉查普曼女士或者北岩勋爵呢?你们知道她怀孕了。”利维摇了摇头,他满怀感叹,查普曼女士还真是不幸者中的大幸运者,能够从穆林的手中逃脱,已经相当罕见啊,今天利维会跑到修道院来,也是因为和北岩勋爵的谈话着实让他感到不快。半恶魔来这里只是想要看看能不能下上几
枚钉子或者是营造一些小小的阻碍,这个小杂种又藏得这样好,如果不是作为母亲,这位女士本能地感到排斥,想要打掉胎儿,做出了奇怪的举动,他都会被瞒过去。
利维都不由得感到了一阵后怕,策划了这场阴谋的人,显然有好几个目的。第一,亚麻圣母女子修道院的安全是由歌斐木俱乐部负责的。也就是说,万一发生什么,所有的责任都会归咎于北岩勋爵身上,即便没有办法立即将他拉下马来,也能让他的威信受到动摇;第二,作为穆林曾经的祭品,一旦这里遭到了恶魔的围攻,地狱之门被打开,查普曼女士可能会被发觉,甚至有可能被穆林的恶魔们找到这里。她会是第一个受到伤害的人,如果大卫阿斯特也在这里,那么毫无疑问的,他们必然会双双殒命,即便死后,灵魂也难得安宁——而这位大卫.阿斯特是弗雷德里克.兰姆的挚友,他完全是出于对北岩勋爵的信任才将大卫.阿斯特引入歌斐木俱乐部,哪怕在理智上知道不该将这种事情迁怒在北岩勋爵身上,他们之间依然会不可避免的出现隔阂;
第三个原因,既然这里已经有了那么多被地狱打下印记的不幸之人,那么他们被恶魔袭击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无形之中,他们就成了这个新生儿的层层壁垒。早有预备的人则可以安心地等待这个地狱种子成熟,并从母体中挣脱出来,而后从容的带着他离开,不必担忧遭到围攻和追击。
所以说世上的事情本来就不是你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利维不由得叹气,真不知道那个石头宝宝什么时候才从襁褓中醒来——半恶魔抱怨着,将半死不活的半天使拖到了还在呢喃着孩子的女孩身边,割开了她的手臂,让她的血流入被打开的腹腔。他见过约拿的血,约拿的血液中,金色的部分显然占据上风,整个看上去简直就是一束璀璨的晨光,而这个半天使的血液几乎和凡人的一样暗淡,只在其中闪烁着点点金芒,效力也是差强人意。
既然质量不行,那就只能以数量取胜了,半恶魔不顾半天使哀求的眼神,足足给她放了三十盎司的血,血液几乎盈满了女孩的腹腔,她的伤口开始愈合,原先躁动的恶魔胚胎也彻底的僵化了,他能够感觉到半天使的血液对她的威胁,虽然觊觎着其中的能量,却不敢脱离人类胞宫对他的庇护。
明明稍稍痊愈,保证母体和孩子不会因为这次开腹受到伤害就行了,利维却一直坚持的伤口全部愈合,就连疤痕也不留一点才住手。他想了想,朝向外喵了一声,窗外立即跳进了一个黑色的小影子,“莉莉丝,”他对黑猫说,“你去把大卫.阿斯特和查普曼女士都叫过来.”
黑猫应声而去,不多会儿,大卫.阿斯特和气喘吁吁的查普曼女士都赶到了,他们的身后,还跟着两个修女嬷嬷,半恶魔一见到她们,就灿然一笑,露出了两侧的犬牙,这两名当然也是歌斐木俱乐部留在这里的监管人士。但现在看来,她们对这桩丑事至少也是个知情人的程度,她们看到利维和房间里的场景,一个面露怒容,一个是露出不安和羞惭的神情,利维也不多说,在那个面露怒容的成员走上前来,想要扶起他脚下的半天使时,他毫无预警的动了手。
对方似乎也没有想到半恶魔竟然敢如此妄为,她一时间晕头转向,眼前发黑,浑身瘫软,做不出一点反应,还听到同伴在惊惶的尖叫,她想要抽出身边的武器,却始终提不上一点力气。
半恶魔心平气和,他很清楚,自己刚刚那一脚肯定是踹断了对方的脊椎,可能内脏也有破裂。
他转向那个起初面带羞惭,但现在也对他怒目而视的俱乐部成员:“你们都是歌斐木俱乐部的?”
半恶魔很少会做无意义的事情,他这么一问,大卫.阿斯特顿时变了脸色,利维简单的和他们叙述了之前发生的事情,大卫面色铁青,他虽然还很担心查普曼女士,但也只能将她托付给利维——虽然利维是个半恶魔,但看起来绝对要比这里的半天使可靠的多。
他穿上大衣,戴上帽子,策马匆匆离开了修道院。几个人在僵硬的气氛里等待了大约一个小时,北岩勋爵,大卫.阿斯特,甚至连带弗雷德里克都赶来了,利维能想到的,他们不可能想不到,北岩勋爵身边居然还带了两个人,而这两个人正是那个想要玛帕斯子嗣的家族的成员,他们原先属于玛哪俱乐部,这可能是北岩勋爵第一次使用他作为玛哪俱乐部首领的权利——他们见了半恶魔,尴尬的笑了笑,立即提走了那个还在昏迷不醒的女孩,就像是半恶魔所说的,随便他们把她带到哪里去,反正不能留在亚麻圣母女子修道院。
至于那个半天使,他们或许还看了几眼,确定“没用了”才转开视线,另外两个歌斐木俱乐部的成员则没能等到他们哪怕匆匆一瞥,那位还清醒着的女性俱乐部成员充满希冀的望向了北岩勋爵。她虽然不怎么喜欢这个苛刻固执的俱乐部首领,但她也确实知道他是一个好人,她嘶哑着声音向北岩勋爵哭诉,希望他能够狠狠地惩罚这个半恶魔。
“他杀了她们,他杀了她们!”她高声喊叫道,北岩勋爵却一反常态的沉默不语,他的视线落在这个曾经他颇为看重也颇为信任的成员身上,直到她绝望地闭上了嘴,“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勋爵问道。
“他们需要治疗,先生,那个半恶魔几乎就杀了他们,求您了,先让他们去治疗。”
他没有得到回答,但也得到了回答。
利维看着北岩勋爵,勋爵此时露出了一副即便是在战事最紧张,局势最恶劣的时候,也没有露出的颓废姿态,他的头往前低着,双手垂着,仿佛身上有着一整座岩石山,压得他抬不起头,直不起腰,“为什么?”
他满含悲意,但还是坚持问道,“他们许诺给你什么?”
那个俱乐部成员却只是冷淡地转开了脸,仿佛要与北岩勋爵僵持到天荒地老,利维不耐烦的弹了弹手指,恶魔们的拿手好戏——扩大人们的负面思想情绪,于是下一刻,他们就看到她抬起了头,扭曲着脸,爆发式的尖叫起来:“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不就是因为你吗!?”
“因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