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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侦探 第31节(1 / 2)

直至今日,除非修道院里还隐藏着什么大秘密,不然恶魔入侵的可能性很低,这里甚至没有一个半天使,全都是一些凡人,没有圣骸,也没有罕见的圣物,更没有圣人和圣迹——利维也没找到召唤恶魔的用具和场地,别以为召唤恶魔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恶魔的真名,污秽的祭品,肮脏的祭坛,还有,仪式的主持人仍然需要一个神父或是牧师,而不是修女。

大约在凌晨十二点的时候,半恶魔回到了他的房间,女孩们安安稳稳地躺在床上,笼罩在她们身上的魔法没有被触动的痕迹,利维穿过那一张张小床,在煤油灯的亮光下仔细看过每一张脸,她们是否知道些什么?那个克拉伦登家的女孩可是在这里如同姐妹般地与她们相处了好十来年,他在床上坐下,粗麻的床单下是不那么干燥的稻草,但没有多少小虫子。

他躺下,拉上床单,一小时后,敬爱嬷嬷摇着铃铛走进房间,女孩们依次醒了,她们睡眼惺忪地比着手势问了好,套上白色的长袍——她们那件贴身的长衬衫是永远不脱的,睡觉不脱,洗澡也不脱,她们在塔楼外的水房里洗漱,相互帮助梳理头发和检查仪容,一个修女待在一边,在她们洗漱完毕后收走牙刷,梳子,这些都是容易引发事端,动摇信念的东西。

这时候天色仍旧黑得像墨汁,嬷嬷们提着油灯,女孩们跟着她,她们上了主塔楼,主塔楼原先的大厅现在就是修道院的礼拜堂,四周的壁龛环绕着圣人的画像,朝北的墙壁上挂着十字架,下方是祭坛——依然遵照天主教的布局方式,礼拜堂里没有座椅,院长嬷嬷和参事嬷嬷站在最前面,然后是发愿修女,学生们站在最后面,作为新学生,利维都差点要站在门边了,不过对半恶魔来说也是一桩好事。

院长嬷嬷诵读经文,修女们随后开始低声吟唱,她们的声音是很美的,柔和,虔诚,犹如微风吹过海面,利维微微地张着嘴,若是这里有谁能有狗或是蝙蝠般敏锐的耳朵,准能发现他是在倒背圣经,半恶魔可以通过这种方式或是诋毁圣人,圣灵来抵抗经文带来的压力,何况他还有俱乐部为他特制的修袍,他只要小心那些灵性较强的修女就行了。

做完早课后,她们还不能吃饭,要先干活,这天轮到利维这个房间的女孩们到厨房帮忙,为修道院百来个人口准备食物。

利维和鸬鹚被分派去地窖拿防风和土豆。

防风就是一种类似萝卜的植物根茎,和土豆一样是修道院里的常见菜,这些菜被储存在地窖里——也就是她们做事的那座塔楼后面,从一个小屋里的地窖入口爬下去,利维还没来得及关上地窖的翻门,就听见身边的女孩深深地吸了口气,“嘿,”她说,“要来说说话吗?”她的声音有点发颤,或许是因为紧张,但有情可原——她们有舌头,却要装哑巴,每天不是念经就是唱赞美诗,完全违背了女孩爱聊天的本性,只是她这样急切,若新人是个爱取巧卖乖的家伙,她可要惨了。

“说吧,”利维善解人意地说:“说吧,我也想说说话,”他仿若好奇地问道:“这里非常严格吗?”

“就像你看到的那样,”鸬鹚在黑暗中说:“嬷嬷说,言语会带来是非,是非会带来事端,事端会带来罪恶,”她在空气中摆摆手:“但她们也知道总不能永远不让我们说话,所以有时候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就像这次吗?”

“有时候也会让我们去告解室去,或是去城墙边的药草地,”仿佛想起了什么,鸬鹚转过话头:“我可以问吗?”

“什么?”

“有关于你的一些事情,红鹤,”鸬鹚欢快地搬起一把防风:“我们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大的女孩进修道院做备修生。”

“我家里发生了一点变故,是啊,”利维顺着她的意思说道:“我和我母亲在乡下长大,虽然按照父亲的意思,我应该在七岁后进入修道院,但我母亲坚决不同意——我并非来自婚床,”他坦然地说道:“所以父亲就顺从了母亲的意思,但现在,我并不打算走进婚姻,所以就来了修道院。

“为什么不想结婚?”

“你们很想要结婚吗?”

鸬鹚沉默了一会:“我不知道,”她说:“但很多人都结婚了,结婚应该是件好事吧,这里也不错,但我们的前半生就是在这里度过的,今后的几十年也要这样度过吗?永远不会变,每时每刻……”她的声音低沉下去:“而且,我们几乎没有选择……”

利维将土豆捡到布兜里。

“不过,”鸬鹚又说:“孔雀说你很干净,你之前应该不是一个农妇或是纺织工吧。”

“父亲对我,还有母亲都不错,”利维说:“我们在乡下有一座小房子,有几亩葡萄园,还有一个磨坊。”

“你的刺绣功夫很不错,”鸬鹚问:“但你们若是一直待在乡下,是你母亲教导的你,还是为你聘请了老师?”

“老师吧。”

“我想也是,那不是普通人能做出的活儿,多漂亮啊,就算是发愿修女们也觉得你的绣法精致时兴,我看见她们在讨论,是不是应该将更重要的工作交给你,如果是那样,可真是太好了,这样你就不用干任何可能伤到手的事儿——我可讨厌采摘药草了,一天下来腰都会断掉,手也会被割伤。”

第90章修道院里的温馨生活(二)

鸬鹚一口气说了很多,地窖里又潮湿又闷热,实在不是一个可以长待的地方,何况,她记得修女们曾说,距离地窖不远就是祭坛下的集体陵墓,赤足修道院的修女们在死去后都是葬在祭坛下的,如果不是孔雀瞩意她来探问这个新人的情况,她才不会在这里耽误那么长时间,“你妈妈呢?”她放下装着防风的袋子,问道:“她还活着吗?”

“我想应该是死了。”利维回答说,大部分半恶魔都不知道自己的另一半父母是谁,他说的是人世间的那种,怎么说呢,为了督促孩子们“努力上进”,地狱里的父亲或是母亲肯定是会降临在他们面前,赐给他们无尽的恐惧与痛苦的,但另一半,不是在黑弥撒的仪式中就丧了命,就是将他们视作一种累赘或是可买卖的货物——在这个时代,除了那些穷苦人,父亲和母亲都是很少出现在孩子面前的,何况这个孩子本来就是罪恶的产物呢,有时候还会成为要命的证据。

利维就从来没有见过他的母亲,她应该死了,就算没有因为生下他这个半恶魔而死,作为普通人类她也应该死了,死后灵魂理所应当地归属于他的父亲,利维没有提过,地狱里的那家伙也没提过,但他们心知肚明,在某些时刻,这个女人的灵魂肯定会被提出来作为武器或是筹码。

但对鸬鹚来说,应当就是这样——对于私生子女来说,母亲事实上是非常重要的一个存在,若是母亲还活着,风韵犹存,能够得到父亲的怜悯,那么孩子也能获得父亲的看顾,相反的,若是死了或是不能,这个孩子就和没父亲一样。

“对了,”利维问:“说了那么多,你呢,你很小就在修道院了吗?”

“啊……啊,”鸬鹚不那么情愿,但还是说了,毕竟之前利维没有推诿或是搪塞过:“我没什么可说的,”她没精打采地说:“我父亲是个船商,他只是暂时把我寄养在这里,再等两年,他会来接我回去的。”简单地说了两句,她就背上防风袋子,率先爬出了地窖,避开了继续这个让她感到讨厌的话题。

未必,利维心想,在修道院里,备修生是可以随时离开修道院的,初学生则被看做还未发愿的修女,她们都穿着白色的修袍,只在头巾和念珠上略有不同,所以说,备修生和初学生各个年龄不同,并不是说,备修生年纪就小,初学生年纪就大,像鸬鹚最少也有十七八岁了,这个年纪,已经逼近了最佳婚龄的底线,像是失踪的拉结,她就只有十四岁。

若是鸬鹚的家人有意让她回去结婚(这意味着他们要给出一大笔嫁妆),也应该在两三年前就接鸬鹚回家——在修道院里待了十来年的女孩肯定需要一段时间来修整自己的行为举止,譬如说,就有一个妇人,在嫁人后很多年,只要听见敲钟就会高呼:“*点钟了,圣灵无瑕!”

就和她们现在每到整点就要高呼“歌颂他”一样,属于在修道院里养成的本能,但因为没来得及改正过来,引来了不少人的耻笑。

还有,一个女孩才从修道院回到家,立刻就被送去结婚,也会被质疑在某些方面有缺憾,或是发生了丑闻——正常的流程是,从修道院回来后,重新增添世俗的衣物,珠宝,日用和零花钱,参加舞会,看演出,野餐、狩猎,总之,在社交季里应当出现过一次或是两次,与一位绅士产生了良好的默契与感情后,由绅士向她求婚,并取得其父母的同意,才能缔结婚约。

像是鸬鹚这个年纪,等她回到家里又是要在社交圈子里消磨两三年,二十岁的姑娘,就是个老姑娘了,如果没有丰厚的嫁妆,可谓前程暗淡。

她们一起进了厨房,利维又被叫去揉面,“昨天的面包发酵得格外好,”厨房的嬷嬷打着手势说:“院长嬷嬷希望今天能做得更多一些,好拿去给贵客们尝尝。”

贵客,不会是那位可敬的院长约拿老兄吧,利维假装没怎么看懂,侧过脸去,对着墙壁做了一个鬼脸,他走到长桌前,拉起袖子,白皙的手臂上只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肌肉,房东太太大利拉曾经称赞过的力气用在面团上一样具备奇效,松散的面粉,水混合后搅拌,然后进行揉捏与捶打,每一下都能让厚重的桌板都震动一下,迅速从粗糙变得光滑。

揉完面团天空才微微地有了一些亮光,利维去水桶里提了点水擦了擦手,“要帮忙吗?”他向正在洗防风的鸬鹚伸了伸手,示意道。

“不,”嬷嬷马上阻止,她想起利维才到修道院第二天,看懂的手势不多,所以比划得很简单,就是指着上面,让他走上去,上层是修女们做针线活和刺绣的地方,利维在踏上台阶的时候突然回过头瞥了一眼角落,鸬鹚马上低下头,但利维还是看见了她那双充满了嫉妒的眼睛。

从这个时候开始,就能看出刺绣活儿好的修女,以及学生们拥有这样的特权了,她们是最先来到顶层房间开始工作的,因为刺绣需要手指灵活,视力明锐,所以房间的窗户被有意开凿的很大,并镶嵌玻璃,这样不但能够更明亮,还能屏蔽狂劲的海风,以及它带来的阵阵寒意——在穹顶的最高处,还有一扇可以打开的小窗,用来清醒头脑。

等她们坐下,修女们在一扇天使的羽翼上缀完细小的珍珠,利维也绣完了第一个环绕着金盏花的袖口,其他学生们才姗姗来迟——她们可不是在房间里呼呼大睡才到这个时候的,和鸬鹚一样,她们之前还在做其他活计,在进入房间的时候,每个学生脸上都有如释重负的神色,果然如鸬鹚所说,刺绣是这个修道院里最轻省的活计。

鸬鹚来得最晚,距离利维也最远,倒是孔雀笑吟吟地继续靠在利维身边,她的手艺也不错,所以分配到了另一只袖子。

这次她没用脚蹭利维的小腿,但坐得实在有些近,近到她身上的热量源源不断地从厚实的修袍里传进利维这里,作为半恶魔,利维的身体和血液都是冰冷的,他惬意地眯着眼睛,享受着柔软的身躯和那份属于人类的灼热体温,直到嬷嬷指着孔雀叫她端正身体,但没多久,孔雀就借着观察学习技巧的名义,再一次依偎在利维身边,有意做出一副亲亲密密但天真无邪的样子来。

利维揣摩着她的意图,他相信自己还没那么人见人爱,他是半恶魔,不是半魅魔,而且就嬷嬷和修女们的神态来看,孔雀所求的大概也不是什么罪恶的爱情或是欲望,那么这个小女孩会想要什么呢?她的表现非常迫切。

在大约十点的时候,她们一起回到厨房里吃了第一顿饭,在去唱经的路上,孔雀拉着利维的手,向嬷嬷们做手势说,她们要去“祷告”,不是这种祷告,是那种祷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