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一声重物落地的响,把宋沅从悲喜交织的激动中拉了回来。
刚才被他碰掉的易拉罐汽水,又滚回他的脚边。
宋沅这才注意到,树的另一端有个人。
那是一个肮脏的少年。
他一头过长的黑发沾染了杂草碎屑,不合身的一套衣服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大大小小的伤痕布满了裸露的手臂和腿,原本高挑的身体此刻蜷缩成一团,双眼紧闭,嘴唇干裂煞白,已经昏了过去。
更让人不忍直视的是,他的脖子上赫然有一个粗黑的铁环,连接着长长的铁链,链条的另一端被绑在树上,让他无法逃脱。
任谁见了都要倒吸一口凉气,这不是绑人,这分明是栓狗!
可他就被锁在大院门口,来来往往那么多人,竟都跟看不见他似的,从始至终没一个人觉得奇怪。
宋沅终于想起来,现在到底是什么时候。
1997年的暑假,他被一瓶汽水诱惑,每天担任“看狗”的职责。
他小时候性格软弱又卑劣,有人塞给他一罐很难买到的汽水,又挥拳吓他几下,他就哭着什么都答应了。
每到中午,沈利就会被自己的叔叔揪住头发,一路拖拉到枣树下,脖子被套上专门用来囚禁大型恶犬的锁链。
宋沅见过沈利反抗,他只觉得胆战心惊。
沈利的抗争是次次都有,从未消停过,而且他够狠,每次都拿出要命的架势,有一次甚至拿起菜刀,拼命挥向沈存,如果不是沈存躲得快,恐怕就要被砍断喉咙。
可街坊邻居冲了上来,把他死死按住。
“孩子,你有啥想不开的也不能杀你亲叔叔啊!”
“咱这大院里可不能见血!”
“我就说他是个疯子!自从他来了,没半天安生日子!”
……
而沈存往往会在把沈利绑起来之后,猛踹他十几分钟,直到沈利奄奄一息,没了挣扎的力气。
“狗娘养的!”沈存还经常丢下这句话,再自顾自地打牌去。
只剩下遍体鳞伤的沈利,和悄悄赶来的宋沅。
宋沅以前不敢招惹沈利,但更惧怕沈存。
他和母亲租住的是沈家的房子,每月要向沈存交八十块钱,虽然没人教过他,但他隐隐约约觉得,他不能得罪沈存。
可他重活一世,就不同了。
数年后再见到沈利,是在报纸上、杂志上、城市中心的巨型广告牌上……
谁也没有想到,沈利将来会成为药业集团ceo,在商界叱咤风云。
未来的商业巨鳄此时就躺在自己面前,宋沅不可能置之不理。
拜托,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现在还不抱紧大佬大腿,那才是傻子呢。
大佬将来在指头缝里露出一点来,都够他一辈子吃香喝辣了!
更何况据他所知,在不久的以后,沈利的亲生父母就会找上门来,把他接回豪门。
如果到时候他们知道自己的亲生儿子被虐待,宋沅也有参与的份,那他下场会很惨。
前世宋沅就是落得个被万人唾弃的下场,母亲不得已才带他搬了家,转了学。
后来发生的一系列事,更是摧垮了宋沅的人生。
好在现在一切都不晚。
宋沅凑近了沈利。
面前少年的面庞是锐利而俊秀的,眉骨凸起,鼻梁高挺,薄唇微抿,一双细长凤眼此刻紧闭着,像是在对抗什么可怕的梦魇。
现在他年纪尚小,还看不出那股上位者的淡漠和凛然。
宋沅尝试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沈利的侧脸。
后者毫无反应。
宋沅又去探他的鼻息,还好是有的,他松了口气。
难道是缺水缺糖,低血糖了?
宋沅灵机一动,把那罐在地上滚来滚去的汽水捡回来,利落地打开,撇去那些奔腾的泡沫,准备给沈利喝。
宋沅咽了咽口水,天太热了,他也好渴。
但还是大佬最重要。
宋沅小心翼翼地把沈利扶起来,让他靠在自己的怀里,感受到下巴甚至能蹭到沈利的头发,他内心有些微妙。
大佬大佬,苟富贵,莫相忘!
捏开沈利干裂的嘴唇,把汽水小心翼翼灌入,昏迷的少年下意识将那些兑满香精的液体咽下,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了一些。
宋沅把汽水罐放下,又想帮沈利解开锁链。
给前世的宋沅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擅自把沈利放出来,所以沈存信任他,把钥匙留在了他这儿。
一般等到沈存在外打牌归来,就会伸出手,宋沅这时便把钥匙拿出来,乖乖放在男人的手心。
宋沅把沈利放下,让他靠在墙上,自己则背过身去,在裤兜里摸索,几下后果真掏出一把生锈的钥匙。
他心中一喜,正要帮沈利开锁,全然没注意到一片阴影正从他身后投过来。
“哗啦啦”一阵响,绑在树上的铁链滑动,宋沅的脖颈突然一痛,下一秒,铺天盖地的压迫感席卷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