层层叠叠的人影混乱交织，细细的触角密密麻麻挤在一起，虚影并不清晰，只有一个模糊的身形，但是可以看见在人形轮廓上，生出了属于虫子的突刺骨骼。
不用系统提醒他也知道这是已经受到精神污染的情形了。
见到宣久，小队队长快步小跑过来，停在他面前，敬了个礼，沉着的嗓音显得有些严肃，“第三支援小队队长楼诚，请指示。”
但在宣久眼里，随着楼诚的动作，其他停在农业园外的人视线跟随着他，他们都察觉到了宣久的到来。
已经变异的人影缓慢地转过身，属于头部的位置一动不动，宣久恍惚中有一种错觉，他被虫子特有的无机质复眼牢牢地盯上了。
宣久与他们对视，与眼前的楼诚对视，戴上眼镜的副作用逐渐突显，他能看见精神世界的人影，同样的那些精神怪物也能看见他，他们几乎是咆哮着冲过来，宣久一动不动。
没有受到身体伤害，那些无形怪物围聚在他身边，周围的空气似乎都扭成一道道波纹，窒息的无力感从喉间蔓延至全身，强烈的恐惧挣扎着撕扯他的精神力。
宣久垂下眼，深呼一口气，尝试平复因为感受到恐惧而极速跳动的心脏。
地面上楼诚的影子跟随主人沉默而坚毅地站着，良久影子动了，昏黄的灯光将他的漆黑影子拉扯得有些细长，像是一种梭子状竖直瞳孔。
他见过这种非人的瞳孔，在曲随和沈灼羲的录像上。
他强忍着精神力被撕扯的剧痛跟随影子抬起眼。
楼诚见他怔怔地，许久未给出指示，他自发地去将其他小队成员组织起来，挺直脊背一排排站在宣久面前。
“支援工作随时可以进行。”
他们还不知道自己被污染了，依旧还在忠诚地执行着任务。
许所长说卡根会利用人类捕猎人类，这就是它使用的方法吗？他以为仅仅是控制人类当做傀儡，布下陷阱。但其实它的方法比他想的要高明地多，被控制的人在心底依旧相信自己是人类，遵循着属于人类的行为准则。
又让他怎么称呼他们为怪物？
宣久张了张口，挤出一道干涩的声音，“继续原地待命。”
“是。”楼诚干脆利落应下了，小队成员也被解散。
宣久看着他们动作，有的检查自己的武器装备，有的擦拭着枪口，压抑着跃跃欲试的低声讨论顺着微风溜进他的耳朵里。
“诶，你说园内到底是什么怪物？怎么高等级异化者来了一个又一个。”
“谁知道，再厉害的怪物也得吃一个小爷的手榴弹。”
“得了吧，大少爷别被吓得吱哇乱叫干扰队友就好。”
在小队另一侧，身穿农业园工服工作人员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用来遮阳的工帽被他们握在手里，悠闲地左右挥动着，为他们送来一缕凉风。
“都晚上十点了，怎么还没结束，我女儿还说今晚下班回去给她买……叫什么雪花酥的，也不知道还能不能买到。”
污染检测一般等异常事件处理结束统一进行，在此之前他们都要在隔离处慢慢等待。
“再不结束今晚就在这喂蚊子吧。”
“嘿，奇了，蚊子怎么不咬我们？”
有蚊虫盘旋在他们周围，那个人眼疾手快拍了一只蚊子。
“随便吧，不结束我就回园区睡觉。”说话的人抽了灌木丛的一片树叶嚼了起来。
“嚯，你还真敢，不是说里面有怪物吗？”接话的人并未对他吃叶子的行为感到奇怪，他自己也撕来一片叶子，放在嘴里，一点一点啃食着。
“那有什么，我在这干了十几年了，那些蚂蚁蛐蛐产几颗崽我都知道，真有怪物也严重不到哪儿去。”
深度的精神污染不知不觉影响行为模式。
工作人员受到的污染要更严重，在他们身后虚影扭曲着，像虫类一样趴在地面上，身体两侧生出多足节肢，已经看不出人形模样。
那些人或忠于职守或意气风发，有的家庭幸福有的对生活充满希望。
但是宣久立于他们之间，一阵轻盈的风穿过，只觉得此处只余他一个人。
他好像突然感受到了这个时代的残酷，从情绪深处覆满一种无计可施的茫然，普通人的性命如此微不足道，在有的人眼里甚至连棋子都算不上。
他的意识逐渐变得沉重粘稠，好像裹着湿重的棉衣、拖着无力的步伐一个人孤独地行走在虚幻的世界。
“宣久，摘下镜片。”宁封落在d4区的一栋高建筑上，从远处俯视着农业园。虽然无法看清具体，但是从耳麦里传来宣久凝滞的呼吸他也能猜测眼镜的副作用已经被放大了。
眼镜不仅仅能让佩戴者被精神体攻击到精神力，还能无限放大佩戴者的负面情绪，承受能力差的更有可能会深陷在情绪中，导致精神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