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过来,身高的差距让宋昭不得不抬起头看着他。
酒窝、疤痕、下意识的小动作……原来他不是别人,他就是素木普日,草原上或许有一百个素木普日,可是宋昭恨过的那一个,就在她眼前。
她记忆里的素木普日是很让人安心的。虽然说话生硬,可是心地很好。他留着混不吝的寸头,有黑红而干燥的皮肤,搓热双手给她焐脸时,是除了父亲以外唯一的温柔。
眼前这个人呢?甚至无法吻合她记忆中的样貌。笑得很少,总像是讥笑,说话让人琢磨不透,分不清哪句是真哪句是假的。
他是从什么时候认出她的?看身份证那一回吗?所以好几次他的反应都奇怪,所以他试探她,总打听她的过去,还在她和天葬师见面的时候,又一次偷听她们说话。
其实早就有蛛丝马迹了,只是她和当初一样蠢,不愿意深想。总觉得赤峰与额尔古纳相隔千里,哪有那么多的巧合。
现在好了,巧合就在面前,不仅如此,她还站在巧合家。
宋昭听见他的心跳声,像要逃脱胸腔的禁锢。刚才那短短几分钟他竟然跑得满头汗,一定是以为她不告而别,再一次永远消失了。
“我就是晚答应了一声,”她不以为然地,慢条斯理地看着他,“哪知道你就着急了。”
“那你包呢?”
“放起来了。不是要在这儿住一阵子,总不好就一直在外面摆着。”
宋昭抬手擦掉他额头的汗,拨正他因为跑得太急而垂到眼前的发梢。这好像是她第一次主动做这么亲昵的动作,素木普日愣了几秒钟,紧绷着的阴沉表情,一下就散了。
“以后别再这么吓我。”
他俯身抱住宋昭,手掌按着她的后背,身上仍然是那股阳光和洗衣粉混合的味道,宋昭逐渐没有了表情,两只手深深嵌着他肩膀。
“你放心,我不会这么轻易就走的。”
因为宋昭住进来,普通的房突然变成了家。素木普日里里外外全都打扫一遍,开车带她去县城买东西。
洗漱用品、枕头棉被、镜子、水壶、杯盘碗筷……结账时百货店老板问他们是不是家有喜事,宋昭听不懂蒙语,回头看他。
“老板说你是外地人。”素木普日认真翻译。
“这也能看出来?”宋昭有些吃惊,转回去懵懵地冲老板点了下头。
“Бrцxahxocyyд?hэxээpcanxah
小两口真般配呢
”老板笑得更热情了,喜气洋洋地送她一朵挂在镜子上的大红花。
“3yyhжnлnnhcanhгэpлэлt,эptt?pc?hr3гyyptahx??。
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啊。
素木普日没憋住笑出声,察觉宋昭的眼神,又装得若无其事。出了店门,他把东西一样一样放进后备箱里,宋昭皱眉站在旁边,突然把花丢在他身上。
“你刚才乐什么呢?”
“我没乐。”他恢复自己一贯的凶脸,“你看错了。”
“老板说了一堆什么话?她送我这个干什么?”
“表达善意啊。知道你是外地人,送一个小礼物。”他把花捡起来,拍拍尘土也塞进车里,拉过宋昭继续往前走,
“咱草原上的人,就是热情嘛。”
……
两人闲逛一下午,买了很多中看不中用的小零碎。只要宋昭在什么东西上多看一眼,他就立刻买下来。
宋昭走累了,把装东西的袋子随意往地上一丢,倚着商场栏杆问:“你很有钱吗?”
“算是吧。”素木普日想了想自己的产业,诚实道:“不缺。”
“怪不得对女人这么大方。”
“跟男人女人没关系。我是给你买的。”
“对很多女人来说,你算得上完美对象。”宋昭审视着他,不带情绪地说:“车子,房子,票子,有这三样万事足矣,其实这样最好,各取所需,不苛求爱不爱的,也就没人会受伤。”
“可如果要感情呢?要承诺,要信任,要彼此之间百分百坦诚。”她眼神向地下一扫,轻蔑道:“你今天这些,买得来什么?”
素木普日拎着更多的购物袋,站在原地,想起她昨晚提及过去那些话。
宋昭不是武断的人,却很笃定是他背弃了当初的承诺。十五年前连电话都没有,通讯方式除了电报就是写信,而这两种方式的共通点,都是需要邮递员把信件送到家……
他无疑是没有收到这些信的,是地址出了差错,还是送信的人出了差错?
已经到了朝夕相处这一步,不能再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