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木普日开车带宋昭回到牛村,把她的包拎进自己的房子里。他住的地方离马场相对远些,气味确实不算强烈。
平房坐北朝南,采光很好,一共有四间屋子,被中间的长廊平均分成两半,左前和右前都是卧室,左后是厨房,右后是杂物间。
素木普日一年有大半时间都住在这里,家里的陈设却很简单。除了基本的桌子衣柜之外什么都没有,他自己住着倒是还好,可把宋昭接来,就觉得过于潦草了。
“你先歇着,我去马场一趟,过会儿回来一起去县城,缺啥到那儿再添置。”
“又不是过日子,有啥好添置的。”宋昭连口音都被他带跑偏了。
“总得买点啥。”
素木普日拍了她肩膀一把,长腿跑出院子,一拐弯就不见了。宋昭自己站在房间里,后知后觉地想,怎么就一步步到这儿来了。
这会儿快到中午,太阳很烈,素木普日直接把外套扔在了家里。宋昭走过去拎起衣服,出气似的拍了一把,随后听见叮啷一声。
是口袋里的东西掉了。
她弯身捡起来,忽然愣在原地,随后颤抖着将手伸进自己的口袋,掏出她最爱重的那把小刀。
刀柄上和火机上,刻着两个连刀工都相同的,一模一样的太阳。
第15章.火机
火机是宋昭买给他的。
见到宋长林的那天晚上,宋昭听他说了很多话。她敏锐地捕捉到父亲的疲惫与歉意,因而没有开口要求他任何。
在父亲的介绍中,她终于记住了素木普日这个名字,也知道了他的妈妈叫绍布。
第二天一早,父亲和哈日查盖叔叔就回到了林场。知道自己还要在蒙古包里住上很久,宋昭便比之前更加勤快,什么活都抢着干,要不是绍布阿姨坚决不允许,她连饭都要做。
素木普日每天仍忙着他的事,回到家来很少说话,也不再刁难宋昭。生活陷入一种僵硬的平衡,宋昭在其中艰难适应着。
大概这样过了一周,有天临出门前,素木普日又看到宋昭和额尼争着洗衣服,那几件毛衣坎肩拉来扯去,好不容易烧的热水都要被她俩晃凉了,他站在门口突然说:“你更我走。”
宋昭抬头一愣,以为又要去河里凿冰,拿上手套就跟了出来。
可是很快,她就发现这不是去河边的路。
“哥,你要带我上哪?”
素木普日回头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继续走得飞快。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宋昭跟他来到一片山坡下,山上是一片茂密的林子。那些树中间已经踩出好几条小路,两旁的积雪没过膝盖,素木普日带她走进去,绕了几个弯,视野突然变得好开阔。
林子的边界是好大一片深沟,夏天时候会盛满雨水,此时全然被雪覆盖。深沟对面就是一座座矮山,连绵起伏,山上又是不尽的树。
素木普日把两只手比在唇边,朝着对面的山大喊了一声。他的声音像泼洒一样传送出去,经过树丛,震落一簇白雪。
然后他示意宋昭:“会这么喊吗?”
宋昭不明所以,学着样子也喊了一声,弱弱的,很拘谨,她放不开,也根本不敢大声。
“你那样不累挺吗?”他语气冰冷,像忍耐已久似的,“不愿意在我们家住,为啥不跟你爸直说?
宋昭惊讶地退后了一步,“你偷听我俩说话?”
“我没想偷听!”他辩解,自认理亏,又强硬道:“就算我是偷听了,随便你骂我,但你好到哪去了?那天你舔冰是故意的吧?害得我被阿玛踹了好几脚,你满意了?”
看他一脸秋后算账的样,宋昭心里骂活该,面上却只好服软:
“对不起……”
“我不是想让你道呛,这有啥好道呛的!我就是不想看你那憋了巴屈的样,我跟我妈又不吃仍,你心里想啥可以直说。”
“我没想什么……”
“你,哎呀,我争服了。”
看见宋昭又低着头,素木普日原地转了好几步,不知道怎么才能跟她说明白。
“就像你刚才,嘴上说对不起,其实心里肯定骂我呢,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不想住我家,要不直接告诉你爸,要不就自己找点高兴事,你非得憋屈着?明明住得都不腾快,还老抢着干这干那,你干给谁看啊,我们缺你干活?”
最后一句说完,宋昭一愣,本来就发红的眼圈变得滚烫,强忍着才没掉泪。她倔强地抿着嘴,身体也绷得直直的说:“我明白你意思了。”
“我啥意思?”
“你不想让我在这儿住,我今天就告诉我爸来接我。”
寄人篱下本来就难,还被这样奚落,宋昭脆弱的自尊碎得乱七八糟扎向心口,转身就走,听见身后素木普日飞快地跟上来,她越走越快,突然一脚踩进雪壳子里,摔了个大跟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