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前的黑雾连成了片,江承志的声音渐远渐近,痛觉都变淡许多。
原来快要死前是这样的感觉。
叶浔觉得按照自己猜想的流程来说,下一步就是江承志重新捡起水果刀,往他身上再“噗——噗——”捅两个血窟窿,甩两句狠话,最后被赶来的警察抓住,扭送进监狱。
而他自己,就可以以旁观者的身份参加自己的葬礼,看见父母相互依偎痛哭,看见程昭林仰起头,含//着眼泪,说不出话,邬翊一边哄他一边哄旁边的江序舟。
江序舟……
叶浔又想起来他的爱人。
生命即将走到尽头,才忽然感叹生命之珍贵,时间之短暂。
他叹气般唤了声江序舟的名字。
就用这个名字来当做自己的遗言吧。
“……哥!”
程昭林的声音于耳边炸起,叶浔一时间缓不过神,他茫然地睁开眼睛,盯着一片黑暗,纳闷地想——
已经快进到自己的葬礼时间了吗?
“快叫救护车啊!”
“救护车在路上!”
“先止血!快拿东西绑住!快!”
“叫他,快点叫他,别让他睡着了!快点!”
乱七//八糟的声音半清晰半模糊地传来,叶浔听得不够真切。
有人扶着他躺平,有人按住腹部的伤口,有人紧紧握住他的肩膀……
“程……”他动了动嘴唇,又被涌起的窒息感呛咳几声,嘴角更加湿润了,“程昭林……”
“哥!我在!我在呢!你不要睡啊!”
应该是程昭林的碎发碰到他的鼻尖,有点痒。
叶浔侧了侧头:“……不要……不要……告诉江序舟……”
“你撑住我就不告诉!”程昭林带上哭腔,甚至有眼泪砸在叶浔的眼眶,他弱弱地威胁道,“你要是敢睡过去,我——我——”
他卡壳了。
不过,时间不长,很快他就想好了。
“我现在就打电话给江总告状!”
“你不能睡!”
“哥!”
叶浔呼出口气,瞬间与江序舟感同身受。
命这种东西,哪里能由得人决定,都是看天的。
他合上眼睛,感觉有人抬起自己,有人往他身上夹各种仪器。
氧气面罩一放上,叶浔便立马丧失了意识。
距离谈惠家最近的医院,开车都要十五分钟。
程昭林大脑如同一团浆糊,只记得手脚并用地爬上救护车,又差点滚落下来,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这十分钟是怎么度过的。
漫长得仿佛过了十五年,他手足无措地看着医生在急救车上忙碌,耳边是谈惠紧张祈祷的声。
一切是那么嘈杂,又是那么安静。
刺眼鲜红的三个字亮起时,程昭林后退两步,摔倒进长椅之中。
他摸出手机,第一个电话打给邬翊。
邬翊没接。
第二个打给父亲程兴生。
他懵懂且严格地按照父亲的话,缴了费,同时给聂夏兰和叶温茂打去电话,发送地址。
末了,还不忘平复心情,劝说谈惠去拍个片,检查上次摔伤的地方。
等忙完这一切,又稀里糊涂地听医生交代叶浔目前的具体情况。
好消息是,这一刀没有伤到内脏。
坏消息是,失血过多,危险性挺高的。
程昭林点点头,模仿着曾经听叶浔说出的语气:“拜托了。”
医生应了,转身走进手术室,护士拿来叶浔的私人物品交给了他。
程昭林深呼吸几次才堪堪彻底平复心情,耐下性子等待。
他走到窗边站定,望向远处。
阳光温柔地撒下,停留在枯枝之上,犹如朵朵金黄的小花,路旁的小贩推着三轮车高声叫卖,下课的学生三五成群地嬉笑而过。
这是一个平常而安静的午后。
如果没有发生刚才的事情,可能对于他来说也是一样。
程昭林揉//搓着掌心中干涸的血迹,揉半天都没有揉掉,只能去卫生间洗了手。
叶浔的父母尚未赶到,谈惠被他拜托医生带去检查,手术室门口只有他一个人在等待。
他再次尝试拨打了邬翊的电话,胸口翻涌的各类情绪,只有他的男朋友能够接住,能够很好地托起迷茫无助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