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两周以来,说过的最多遍的一句话。
但是,任凭叶浔说过多少遍,心中的想念都没有半点缓解。
不停蔓延,不停挠着他心中的软肉。
他松了录音键,倒在床上迷迷糊糊睡着。
第二天临走前,叶浔给江中扫了墓,拜托爷爷保佑保佑江序舟。
随后,告别谈惠,赶回医院。
一周后。
叶温茂顺利出院,江序舟状态基本稳定,脱离ecom,家属可以进icu探望。
叶浔送完父亲回家,正好赶上邬翊出来。
“来得刚好。”邬翊刚换下防护服,取了纸巾擦掉一脑门的汗。
“嗯。”叶浔没有多说话,而是立马套上防护服,迫不及待地冲了进去。
这次终于不用隔着玻璃看江序舟了。
虽然很激动,却又在准备接近病床前放慢了脚步。
他害怕。
大脑分析不出来其中的原因,只是下意识感到害怕。
明明他见过浑身是血的江序舟,也见过躺在病床上江序舟。
可是,叶浔还是害怕。
也许是怕这人见过自己后,彻底断了念想吧。
他垂着头往前移了几步,听见自己的声音——
“江序舟,我想见你了。”
“好久没有一起去海边了,等你病好以后,我们去海边露营吧。”
录音里的叶浔被乍然涌来的情绪呛咳几声,声音沙哑且无奈,他呼出口气。
似自嘲的轻笑,又似对抽泣的掩盖。
“怎么办呀,我真的好想你。”
叶浔呼吸一滞,被自己之前的话带了进去。
他鼓起勇气,抬起头,认真看向病床上的人。
江序舟又瘦了很多,一眼扫过去几乎看不出被子下还有一个人,连半点起伏都没有。
要不是心电监护仪上有数字在跳动……
叶浔走近了些。
江序舟已经不能平躺了,对于普通人来说舒服的睡觉姿势,对于他而言,只会导致呼吸困难。
甚至产生生命危险。
他只能安睡在摇成半高的病床上。
再近些。
能够清楚看见江序舟身上数不清的管子。
粗的,细的……
各种不同颜色,不同功能的药液纷纷流向这具身体。
他的脖子侧面,手臂都扎了留置针,胸口贴着的胶布上沾着凝固的血块,整个人苍白脆弱,犹如破碎的瓷片。
拼不起来的那种。
床头的小狮子不辞辛苦地播放着录音:“……序舟。”
这是分开四年后,叶浔第一次叫这个称呼。
“江序舟……”叶浔颤//抖地开了口,“我来看你了。”
他说完这句,便伸手关掉喋喋不休的录音,此后又是一片寂静。
之前对着录音他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结果到了人跟前,大脑就成了空白,什么都想不到,什么都说不出来。
阳光透不过厚重的玻璃,留不下暖意,甚至有些阴冷,耳边皆是仪器的滴滴声。
绝望与希望并存。
叶浔感到身后有凉风经过,缩了缩脖子,到一旁的凳子坐下来,张了张嘴,话尚未说出来,就先露出个苦笑。
“何必呢,江序舟。”他眼角再次湿润起来。
这段时间,眼睛就像个时不时开闸的大坝,突然间就会湿润。
“为什么要救我?”他半仰起头,却仍然死死盯住床上的人。
叶浔在每个睡不着的深夜都会想,如果受伤的是自己,会不会早就转入普通病房了。
毕竟,自己的身体素质比江序舟的好,也没有什么基础病,撞一下不会有什么大碍,最主要的是——
他有牵挂。
有牵挂便会有希望。
有希望就会醒来。
如果受伤的是自己的话,叶浔想,或许会好受很多。
身体上的疼痛可以用药物缓解,可是心里的痛会长久伴随,并且随着时间而不停加深。
叶浔的心脏被愧疚、思念、自责等等一堆情绪挤压,呼吸从疼痛的缝隙中缓慢透出。
没有人回应他。
他最盼望能见到的人困在梦境之中,最盼望能听见的声音卡在呼吸机之下。
“江序舟,以后别救我了。”叶浔用力闭了闭眼睛,“我的意思是,我们都不要受伤。”
“太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