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过那张空白的a4纸,季微辞才走向旁边的等候区坐下。
这是今年的第一份工作,值班的工作人员打起精神,拿着证件回到电脑前。
他翻开材料,先看到亲属关系证明中写着父子、母子的那一栏,不由得心中了然——怪不得这个年轻人大年初一就来祭拜,原来是父母双亲都不在了。
又看到购墓合同上的日期,发现竟然是将近十年前。
十年前……对方才十几岁吧,可能还没成年。
他偷偷看一眼坐在等候区,脊背挺直、气质脱俗的年轻人,在心里叹口气。在墓园工作的他见过太多生离死别、人情冷暖,人活一世各有各的的苦难,人生如此。
生者与死者哪个更幸运、哪个更不幸,谁又能说得清楚呢?
沈予栖停完车,抱着两束花走进来,就看到季微辞坐在休息区正低着头,手上不知捣鼓着什么东西。
他走过去,将花放到旁边的空位上,伸出手捏捏季微辞的脖颈,手指在对方低头时突出来的那块颈椎骨上轻轻揉了两下,引得他缩了缩脖子,抬头轻飘飘地往上瞪一眼。
沈予栖笑笑,在他身边坐下,才看清楚原来他是在折纸。
季微辞似乎是在某一步卡住了,试了几次都觉得不对,但他很有耐心,又全部拆开,重新开始。
“这里折完之后要拉开,往反面翻折。”沈予栖看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道。
季微辞指尖微顿,盯着手上在下一步卡了很久的半成品折纸兔子,眨了眨眼,按照沈予栖说的做,果真和记忆中有些断线的步骤对上了。
接下来的记忆还算清晰,他接着往下折,偶尔有忘记的地方,沈予栖都能立刻提醒,仿佛对于每个步骤都烂熟于心。
最终一只栩栩如生的折纸兔子诞生于他的指尖。
季微辞将折纸兔子放在手心,抬起头,看沈予栖的目光带上些惊讶。
这个纸兔子的折法是很小的时候褚清教他的,不是流传最广的头和身体合在一起,看起来圆滚滚的那种折法,而是头是头,身子是身子,有前腿后腿和尾巴的折法,更生动逼真。
实在是过去太多年,他也有些忘了,所以折得磕磕绊绊。
可是这个折法沈予栖是怎么知道的?
沈予栖看出他的惊讶,也没想隐瞒前因后果,说:“以前你送过我一只这种折法的兔子。”
见季微辞还是没想起来,他又提醒道:“你放到六月的围兜里给我的,忘了?”
记忆回溯,季微辞这才想起,九年前在河堤边,他的确折了一只兔子回给送他纸条的人。
原来是那时候的事。
“想起来了。”季微辞说着,垂眼看了看手上的兔子。
可那是个成品。
这种纸兔子的折法不知道是不是褚清改良过,很复杂,网上也查不到教程。
沈予栖是怎么只凭借一个成品就学会折法的?
不等他提问,沈予栖就主动为他解答,“我把它拆开,再试着还原,就学会了。”
听起来好像很轻松,但季微辞知道这绝不是容易的事,从后往前倒推步骤,一步一步试着还原,需要很多耐心慢慢去试错,可能许多无数次才能得到一个正确的步骤。
见季微辞那双清透的眼睛直直地看着自己,沈予栖也忍不住有点耳根发烫,觉得公共场合不能被这么看下去,容易出事,于是伸手过去想捂住他的眼睛。
然而手刚伸出去,就被季微辞截住了。
季微辞拉过沈予栖的手,低头轻轻吻了吻他的指尖。
晨光从旁边的窗户中倾泻进来,刚好照映在他静谧又专注的面容上,微微垂着的睫毛在眼下投射出一片扇形的阴影。
沈予栖看见那一小片温柔的阴影动了动,紧接着就对上季微辞带着清浅笑意的眼睛。
这一刻,他只觉得读过的所有诗词歌赋、经史子集,无数传达幸福和喜悦的形容词都不足以表达此刻的心情。
全世界除了眼前人都失去颜色,只剩满腔的温热在胸口翻涌。
“先生,登记完了,请取回您的证件。”
工作人员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来。
季微辞应一声,将手中的折纸兔子藏在其中一束三角梅里,又拿出另一半纸,递给沈予栖,嘱咐道:“再折一只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沈予栖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深深地看季微辞一眼,才接过纸张,听话地开始折兔子。
工作人员将证件和资料交还给季微辞,又去取了两个防潮盒,当着季微辞的面仔仔细细地装起来,封好口,放进对应的储物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