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枫告诉我的,他很关心你。”季微辞淡淡道。
有时候越平静的目光越会让内心有亏欠的人无所遁形。
罗毅再一次露出类似闪躲的神色,他紧紧锁着眉,低下头一言不发。
季微辞没有那么敏锐的洞察力,猜不出他内心在进行什么样的天人交战,手指再次点了点被推到他面前的拷贝脚本资料,“没有任何实际作用的记录,留下来总不会是用作纪念吧?”
罗毅目光落在面前的文件上,像是想起了什么,表情有些出神。
“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罗毅。”
季微辞的声音沉静平淡,不带任何激烈的情绪,却四两拨千斤,给人当头一棒的感觉。
听到季微辞说的这句话,罗毅痛苦万分地捂住头,眼眶一瞬间就红了,嘴里只不停地说着“对不起”。
他抬头看着坐在自己面前始终不动声色的人,眼睛血丝密布,“我真的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我……我早就后悔了,可是开弓没有回头箭,都是我的错……是因为我……”
季微辞和陈威对视一眼,陈威拍拍坐在旁边的记录员的肩膀,示意他站起来,自己坐下来,亲自给季微辞当记录员。
两人默契地没有打断罗毅几乎是宣泄似的情绪释放。等罗毅稍稍平静下来,季微辞才将一杯温水和一叠纸巾推到他面前。
“现在还来得及。”季微辞没有说什么责怪的话,言简意赅道。
他始终是平静的,自带冷感的声音配上毫无波动的语调,有时候会觉得他冷漠,然而关键时刻却又格外能定心。
罗毅盯着纸巾的一角,开口的声音微哑:“的确有另一个人的存在。”
“我从来没有和诺迈生科双向联系过,一开始甚至不知道受益方是境外的企业,我以为只是国内的研究所恶意竞争。”罗毅艰涩地说,“从一开始就是这个人从中牵线。他很有经验,给了我伪装程序和一段权限脚本。”
有些话一旦开了头,接下去就变得很容易。罗毅握住桌上的纸杯,水是温热的,杯壁成为热源,传导出的温度令他有了些安全感。
“我不知道这个人是谁,他一直是匿名和我联系的,我试着追踪过他的手机号,但查到境外后就查不动了。”他接着说,“他要求我提交转到病抗突的申请,我说这很难,他却让我不用操心这个,结果真的通过了。我怀疑过是不是pmi内部的人,但又觉得谁都不像。”
陈威低头记录着,时不时微微侧过脸去看季微辞的神色,试图通过这种方式来判断他是不是真的已经猜出了那个人是谁。
……好漂亮但毫无波澜的一张脸。真是什么都看不出什么来。
季微辞也没有要通气的意思,搭在桌面上的手指轻轻点了两下,敛眉思考着。
罗毅又垂下眼看着桌面,面上浮现出挣扎的神色。
他似乎下定了决心,才继续开口坦白:“系统维护那天,我进入实验室,安装伪装程序的时候,我……我后悔了。”
“是真的,我不是想为自己开脱!”他又急急地补充,飞快看了季微辞一眼,又挪开目光盯着自己的手指,“加入病抗突之后,大家都对我很照顾,季老师没有因为我是新人就边缘化我,反而把许多重要的工作交给我,我真的……我……”
他的声音又哽咽了,摘下眼镜捂住脸,胡乱了擦把脸,继续说:“u盘插进去的那一瞬间我就后悔了,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我都不该做这种事。”
“所以还没开始安装程序,我就把u盘拔出来了。”罗毅似乎想起什么很痛苦的事,声音有些颤抖,“我以为及时止损是没问题的……”
季微辞微微蹙起眉,像是在思考这番话的真实性。
“既然你没有安装伪装程序,为什么数据还是泄露了?”陈威追问道。
罗毅慢慢吐出一口气,“当天回去之后,我就联系那个人,跟他说我不做了。”
“他只说‘好’,没有多说其他话,我们就断了联系。”他语速变慢,表情平静了些,“直到看到诺迈生科的消息,我才知道数据还是泄露了,而且还是泄露给了境外的企业,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当我再联系他时,他说……”
他手握成拳抵住额头,陷入回忆中。
在深夜的病房里,他看着手机上那个陌生号码发来的信息,只觉得那些文字犹如利剑从屏幕中穿出,刺碎了他所有的幻想。